就花鳥畫的構圖和設色來談形式美

◇ 陳之佛

就花鳥畫的構圖和設色來談形式美

◇ 陳之佛

編者按：陳之佛是20世紀杰出的工筆花鳥畫家，他的工筆花鳥畫作品既保持了藝術家的獨特個性，又不失筆隨時代的創新，在“講究自然真意”的同時，為新中國美術的轉型提供了富有成效的經驗和元素。2016年，適逢陳之佛120周年誕辰紀念，南京博物院特別策劃名為“花開見佛—陳之佛的藝術世界”的紀念展覽，于2016年12月28日在南京博物院開幕。展覽以時間為序分為三個單元，即“工寫之初”“冷逸之韻”“熱烈之象”，立體回顧陳之佛在工筆花鳥畫領域的探索歷程，生動再現他深邃的美術思想。值得一提的是，此次“花開見佛”紀念大展集中展示了許多從未公開發表過的陳之佛用于創作的粉本、草圖、素材、寫生等圖稿，非常難得，彌足珍貴。因為這些創作準備階段的圖稿同樣精彩紛呈，是藝術家靈感閃動的記錄。本刊特遴選此次展覽中陳之佛的代表作品，從中管窺陳之佛花鳥創作的獨到之處，感受其藝術思緒變化和發展的軌跡。

陳之佛（1896—1962），原名陳紹杰，號雪翁，浙江余姚人。1918年留學日本，入東京美術學校工藝圖案科。歸國后，先后執教于上海東方藝專、上海藝大、上海美專、立達學園、廣州美專、中央大學。1942年任國立藝專校長。1958年任南京藝術學院副院長。曾出版有《西洋美術概論》《圖案構成法》《陳之佛畫集》等。

花鳥畫很講究形式美，一幅優秀的花鳥畫，往往是形式美的處理最得法，也是最符合人們欣賞要求的東西，而表達花鳥畫的形式美，主要在構圖和設色兩方面。

陳之佛 寒枝啼鳥軸33cm×60cm 紙本設色 1949年 南京博物院藏題識：啼鳥枝頭尚帶寒。己丑，養真廬雪翁。鈐印：雪翁（白） 養真廬（朱） 心即是佛（朱）

構圖，本來就是謝赫“六法論”中的所謂“經營位置”，只是謝赫僅僅提出了“經營位置”是“六法論”中的一法，而怎樣來“經營位置”才能使畫面產生美的效果，他沒有加以闡述。謝赫以后，歷代畫家雖也很少系統地來談“經營位置”的道理，但在許多有關中國畫的著作中，涉及這一問題的則屢見不鮮，并且都認為是繪畫上的一個重要環節。我們在創作實踐中也確實體會到，構圖的好壞常常影響畫面的美丑，畫面上的凌亂、散漫、單調、平凡、迫塞、空虛等等弊病，大都是由于構圖的處理不當，沒有很好地表達它的形式美所致。這在花鳥畫上尤其顯著。花鳥畫有它一定的局限性，它終不如人物畫的豐富多樣，更不如山水畫的山巒起伏，云煙出沒，變幻無窮。雖然花也有多種的花，鳥有多種的鳥，終究僅僅是花和鳥。可能這也是導致花鳥畫容易千篇一律的原因。所以，要使花鳥畫有較多的變化和生氣，就應該考慮它在構圖形式法則上的妥善處理。

構圖的關鍵，主要是研究部分與部分的關系，以及題材的主次關系。畫面上的主要部分與次要部分必須分明。部分間的關系不清，就沒有統一性；主要與次要不分，就沒有重心點。所以，在一幅畫的構圖上，必須考慮賓主、大小、多少、輕重、疏密、虛實、隱顯、偃仰、層次、參差等等關系，就是要賓主有別，大小相稱，多少適量，輕重得宜，有疏有密，有虛有實，或隱或顯，或偃或仰，層次分明，參差互見。這等關系必須精心審度，也就是要我們很好地掌握對比、調和、節奏、均衡等有關于形式美的法則。中國畫論中常見有所謂“疏密虛實，位置得宜”，所謂“多不嫌滿，少不嫌稀”“密不雜亂，疏不空曠”“密不嫌迫塞，疏不嫌空松”，又所謂“疏處疏，密處密，整中亂，亂中整”，要我們不要“喧賓奪主”，要我們做到“增之不得，減之不能”，要我們避免“平鋪直敘，千篇一律”。諸如此類的論述，不勝枚舉，足見古代畫家也都重視構圖的形式美。花鳥畫的構圖美與不美，特別明顯，有時僅是一枝一葉處理得不當，或者一只鳥的位置不當，就會影響全畫面，從而引起觀者不愉快的感覺。所以在構圖時，必須精細考慮，有所取舍，要割愛處就得割愛，要夸張處就應夸張。花與花的關系，花與鳥的關系，要使它們相協調，有呼應。而春夏秋冬不同的季節，飛鳴宿食不同的姿態，如何“奪造化之妙”，就需要借形式美的妥善處理而助長其神情。

設色，同樣是花鳥畫的重要環節，花鳥畫必借色而益彰，不僅著色技法需要精練，而且配色方法更應理解。雖說“設色妙者無定法，合色妙者無定方”，色彩的運用，確是極其微妙的，但是“隨類敷彩”絕不是依樣畫葫蘆，要“妙起自然”才能近于“神似”的境地。同是青、紅、黃、綠，運用得當與否，相差就很懸殊。過去中國畫家曾說：“設色忌枯，忌火，忌俗；忌主輔不分，交錯凌亂；忌深淺模糊，平淡無味。”又說要“艷而不失之俗，淡而不失之枯”“用重色要不致惡俗，用輕色要不致淺薄”“淡逸而不入于輕浮，沉厚而不流于郁滯”。像這類論畫之設色者也常見于畫論。但到底如何能夠使一幅畫取得完美的設色效果？我想除了我們對于設色的實踐經驗之外，還必須掌握色彩學上的色相、光度、純度的相互關系，以及調和、對比等形式法則。

據過去畫家的論說來說：什么叫作“枯”？枯是色彩干枯失神，黯淡而無生氣，主要是由于用淡色而不顯彩色，自然神氣全無。所以說要“淡而不失之枯”。淡而仍見有彩，就產生柔和的美感。

什么叫作“火”？火是色彩對比過于強烈，產生強烈的刺激性，令人起不愉快的感覺。

什么叫作“俗”？俗的原因，大半也是由于對比處理不當所致，不研究色彩本身的純度，任意配合，往往產生惡俗的色調，如濃艷的色彩，處理不當時更為顯著。要“艷而不失之俗”，就必須降低色彩的飽和度，特別是用重色時尤應注意。

什么叫作“主輔不分，交錯凌亂”？這是色彩的主次關系問題。一幅畫上必須有它的中心色，以一色為主，使其他一切色彩傾向于主色而取得協調時，才生美感，如果主次不分，任意著色，必然造成畫面上色彩的混亂現象。

什么叫作“深淺模糊，平淡無味”？畫面上色調過于統一，缺乏變化，尤其取用同濃度色的配色而起同化作用時，必然感覺平淡乏味，有色等于無色了。

由以上一些設色上的問題看來，色彩的濃淡、深淺關系，配色的主次關系、統調關系、對比關系、比例關系等等，就說明色彩的運用必須很好地掌握形式原理才能發揮它的美感作用。

總之，構圖和設色的變化是無窮盡的，花鳥畫由于自身的需要，特別重視構圖和設色的豐富和多樣，這就要求畫家對構圖的處理、色彩的運用了如指掌，深入研究形式美的原理和法則；同時，古代畫家在長期的創作實踐中取得的可貴經驗，著為畫論，對構圖和設色兩方面的片段記述，也是值得我們學習的。

陳之佛 睡鵲軸138cm×54cm 紙本設色 1947年 中國國家博物館藏題識：雪翁。鈐印：雪翁畫記（朱） 花開見佛（朱）

責任編輯：宋建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