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開會,陳局長的茶杯擺在主席臺上,對比其他同類都顯得格格不入。
其他人的茶杯,有些是不銹鋼的,亮得耀眼,還經常換成新式樣。有的是用高級透明材料做成,那杯中的六安瓜片抑或九華佛茶,經過沸水沖泡,就像復活了一樣,綠得滴翠。擰開杯蓋,縷縷幽香便飄散開來。而陳局長在位十年,卻十年如一日地使用著一只茶杯,捧在手里就像捧著一個寶貝疙瘩。
其實,陳局長的茶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陶瓷材質,樣式古舊,歷經主人十多年雙手摩挲,色澤溫潤。局里人都不清楚陳局長杯中的內容,因為他使用茶杯就像平時的工作風格一樣嚴謹: 打開輕輕抿一小口就把蓋子擰上。
那不經意地一擰,把許多下屬的心也擰得懸掛起來。原來,局里三個副局長,有的退休有的調走,一下子空出三個職位。許多中層干部都有進步的想法,雖然干部任用是組織部門的工作,但在位十年的“一把手”說起話來可是一言九鼎。如今反腐聲勢浩大,貴重東西送不得,送點杯中之物,不成敬意卻能增進感情。
這天,辦公室汪主任找局長談工作。一進門,就從隨身帶的文件袋里掏出六根高麗參,笑盈盈地說:“局長,這是我愛人去韓國旅游的時候買的。聽說這東西切片泡水喝,補元氣最好。”陳局長笑了笑,“我血壓高,喝這個不宜。聽說你愛人懷上二寶了,你還是帶回去,給她補補吧。”
財務科許科長覺得,茶才是飲中王者,陳局長應該深諳此道。許科長有個茶品愛好者的小圈子,他從圈中朋友那里購進一餅上百年的普洱老茶,在一次匯報工作時,帶進了陳局長的辦公室。陳局長看了看茶說:“這個味道重,我喝不習慣,你還是送給愛好普洱的茶友吧。”
汪主任和許科長都在局長那里碰了釘子,接待科周科長由此得出結論:茶杯裝的不是茶,必是養生之品。在一次公務活動中,周科長把陳局長請到一邊,掏出一盒冬蟲夏草、一盒霍山石斛,“這是我家一個親戚送的,我不太愛喝,送給您吧。”周科長認定,陳局長茶杯中沖泡的,不是冬蟲夏草就是霍山石斛。“我的身體不適宜這兩樣東西。我倒是聽說你爸爸有肺氣腫的毛病,冬蟲夏草很適合他。你媽媽是老教師,患慢性咽炎很多年了,霍山石斛很對癥。”陳局長的回答讓周科長除了感謝,無話可說。
漸漸地,局里開始盛傳:陳局長的父親是個老中醫,他給陳局長配制了一副祖傳秘方,那才是茶杯中的秘密。 后來,這消息越傳越神,說祖傳秘方不僅能養生,還能使人官運亨通。
元旦過后,局里召開反腐倡廉推進會。陳局長作總結發言,工作人員上臺為他續水,不小心撞了一下桌子。剎那間,陳局長的茶杯從高高的主席臺上掉落下來。隨著石破天驚的一聲響,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已成碎片的茶杯上。然而,那里只是清水一汪。
散會后,還有好事者不信,把那殘剩的水檢驗了一下。聞聞味,用手蘸了嘗嘗,就是普通的白開水。
事后,陳局長聽說同事這樣較真,笑了:“我父親是老中醫不假,秘方也真有。不過方子很簡單: 做人清白最重要,喝白開水最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