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第一虎”虞海燕的甘肅往事

王兆偉

據虞海燕的一名同事透露，2011年暮春時節，當得知自己即將晉升副省長時，虞海燕不無得意地自稱“終于熬到頭了”。或許正是這一份“熬到頭”了的心態，讓他在以后的為官之路上越走越偏。

1月 11日晚，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通報，甘肅省委常委、副省長虞海燕落馬。2017年“第一虎”現身隴上。

此番落馬，距離虞海燕從蘭州市委書記任上轉崗到省政府才過去3個月。而此前一天，他還分別參加了兩場甘肅省“兩會”的相關會議。由此，虞海燕成為又一名被中央紀委“秒殺”的典型。

虞海燕

從“社交達人”到“狠人”

看虞海燕，繞不開酒泉鋼鐵（集團）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酒鋼）。1985年夏，24歲的虞海燕從烏魯木齊的新疆鋼鐵公司東調酒鋼，擔任煉鋼廠調度長、鑄造車間副主任，并逐漸晉升酒鋼計劃處計劃科副科長、科長。

酒鋼一名離休干部說，早年虞海燕業務能力出眾，為人謙遜，思慮周全，“做人做事確實很有一套，社交能力強，既能討得領導歡心，也能照顧多數同事的感受。關鍵他很識時務。”

上世紀90年代，由虞海燕任職酒鋼計劃處計劃科科長開始，其迎來送往的社交本事在同事中間“有口皆碑”。1992年，取景于甘肅敦煌的香港影片《新龍門客棧》熱映。敦煌、嘉峪關旅游業更上一層樓，到那里考察的干部也更甚以往。

酒鋼一名退休中層干部回憶：“以前某些請都請不來的領導，也終于在電影的好名聲下，到敦煌、嘉峪關等旅游景點消遣之余，順便到酒鋼看看。”

在“順便”之余，為酒鋼爭取政策福利是當時許多青年干部的任務，虞海燕便是那些青年干部中的佼佼者。

一次，原國家冶金部一名到酒鋼考察的干部開了一個冷玩笑，他說只聞其名不見其人還以為虞海燕是個豪爽的美女，就像《新龍門客棧》里的老板娘金鑲玉一樣。到了酒鋼，見了本人，卻發現是個男人。

此語一出，頓顯尷尬。虞卻迅速化解道，雖然自己不是美女，豪爽卻是實打實的。這名干部說虞海燕交際功夫了得，堪稱酒鋼的“龍門客棧老板娘”。

此后一段時間，“龍門客棧老板娘”的名頭曾不時被虞的同事提起。然而，虞本人很不喜歡這個稱呼。幾年后，隨著虞的職位不斷升遷，很長一段時間里，便不再有人提起這段陳年舊事。

1992年底，31歲的虞海燕完成了從工人到副處級干部的“三級跳”，擔任酒鋼煉鋼廠副廠長。在此之前，虞海燕參與過的一次接待任務發揮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1992年8月，某中央領導考察酒鋼。酒鋼專門成立了接待工作小組，時任酒鋼計劃處科長的虞海燕也在小組成員名單之內。一名曾參與過那次接待任務的酒鋼離休老同志說，那次接待任務，給虞海燕留下了兩大利好：一是公司領導對他的認可并帶來的隨后不斷升職，二是虞海燕和中央領導的一張多人合影讓他有了炫耀的資本。

接待過后，虞海燕將那張與領導的合影照片放大數倍，懸掛于自家客廳正對大門的墻上。任何人去他家，第一眼就能看到那張照片。“直到幾年前，這幅照片才被他取下，不知放置到了何處。”這位老同志說。

嘉峪關市人社局一名曾與虞海燕有過多年接觸的退休干部回憶道：“虞海燕本是個聰明人，也是個‘狠人。”

在嘉峪關，除了酒鋼，還有一家大型國企。兩家企業，頗有瑜亮情結。這家國企瀕臨酒鋼廠區東南，某段時期，兩廠為了爭奪嘉峪關市中心用地，鬧得不可開交，一度鬧到了甘肅省甚至更高層面。

虞海燕在這件事上態度十分強硬，給同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曾放狠話稱：“他們有本事來炸了我們啊！”

后來，上級為了調和雙方矛盾，在市區按照國道級別修建了由蘭新路、陽關路和體育大道組成的三角區，充當緩沖隔離帶，將兩廠按照路徑分開。

從1985年到2002年，虞海燕用27年完成了從工人到正廳的升遷，然而，從酒鋼總經理這一正廳級職位升到副省級的甘肅省副省長，虞海燕用了整整9年時間。據虞海燕的一名同事透露，2011年暮春時節，當得知自己即將晉升副省長時，虞海燕不無得意地自稱“終于熬到頭了”。

酒鋼“雙雄”恩仇錄

2015年5月，時任酒鋼董事長、黨委副書記馮杰落馬。此后，不斷傳出虞海燕將落馬的消息，但直到2017年初才塵埃落定。據甘肅省監察系統一名廳級干部說，虞海燕落馬的直接導火索，正是馮杰在被調查期間對虞的強力舉報。

虞海燕、馮杰，同是酒鋼前董事長馬鴻烈的左膀右臂。兩人曾一起共事二十多年，仕途上也曾你追我趕。從“如膠似漆”到“同床異夢”再到“水火不容”，兩人演繹了一場現實版的“分道揚鑣”。

酒鋼一名離休老干部回憶，馮杰比虞海燕早到酒鋼3年，院校出身又比虞好，較虞海燕頗有優越感，為人做事大大咧咧，“不大顧及他人感受”。很長一段時期，虞海燕都是將馮杰奉為兄長，禮貌有加。兩人經常與其他青年干部一道聚餐吃飯。

1988年，馮杰擔任酒鋼安環處科長的時候，虞海燕還只是煉鋼廠鑄造車間副主任。然而，到了1992年，虞海燕升任副處級的煉鋼廠副廠長時，馮杰卻落后到了焦化廠廠長助理。面對后來居上的虞海燕，馮杰心里很不是滋味，多次向周圍人表示，“虞海燕就是踩了狗屎運，沾了接待領導的光。”但是此后，馮杰收斂了行事作風。

1996年元月，酒鋼中層干部調整，馮杰被任命為酒鋼生產處副處長，虞海燕被任命為生產調度處副處長。從此，馮虞二人開始了數度被同時調整崗位的“機緣”。1998年底，兩人一同被任命為酒鋼總經理助理。

被任命為總助一年后，虞海燕升任副總經理。馮杰升到這個職位晚了半年，極為不滿。從此，兩人矛盾日漸公開化，逐漸發展到形同陌路、互相下絆子的程度。酒鋼管理層為調和兩人矛盾做了許多工作，時任酒鋼董事長兼總經理馬鴻烈甚至親自宴請兩人，意圖使他們冰釋前嫌。然而，種種努力統統無效。

馮虞二人在各方面較上了勁。升任副總經理當月，虞海燕“衣錦還鄉”，回到母校西安建筑科技大學（原西安冶金建筑學院）“省親”，并入讀冶金工程專業的在職研究生。翌年春，馮杰如法炮制，入讀蘭州大學工商管理在職研究生。

“然而，學歷雖然都拿到手了，心胸卻都還是那么狹隘，倆人見面就掐。”一名酒鋼管理人員回憶，馬鴻烈深感無奈，只得想辦法讓兩人盡量不要見面。

2001年底，酒鋼集團山西翼城鋼鐵有限責任公司工程上馬建設，馬鴻烈派馮杰去擔任建設總指揮，兩人暫時分開。

建設項目完成后，2004年初，馮杰調任甘肅省國資委副主任。此前，虞海燕已經升任正廳級的酒鋼總經理，履新后的馮杰曾對酒鋼老同事酸溜溜地說：“別看他是正廳，我是副廳，他也要被我管。”

然而，馮杰也只是在嘴皮子上痛快了不到一年。2004年底，虞海燕成為甘肅省國資委主任的考察人選，馮杰極力反對。兩人勢同水火，組織上通盤考慮后，先將馮杰調至白銀有色金屬（集團）有限責任公司擔任董事長、總經理，1個月后，虞海燕方才走馬上任。

2007年5月，虞海燕外調天水市委書記，4個月后，馮杰回調省城，擔任甘肅省環境保護局黨組書記、局長。2011年，時任酒鋼董事長的虞海燕升任甘肅省副省長，即將回到省會蘭州。省里為安排兩人又犯了愁。最終，甘肅省一名老領導提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馮杰接任虞海燕，擔任酒鋼董事長，獲得省領導一致同意。

據一名參加過馮虞二人交班大會的酒鋼管理人員回憶，會上，馮杰面如死灰，虞海燕亦表現得心不在焉。在甘肅省委組織部、省國資委領導的一再催促下，兩人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手。

“舊怨已深！”甘肅省統計局一名與馮虞二人都有接觸的干部說，對馮杰落馬后舉報虞海燕的行為，他和其他干部一點都不感覺奇怪。

“有槍有權又有錢”

甘肅省會蘭州，別稱金城。金城之名雖然悅耳，然而，一著不慎，金城會給人戴上金枷鎖。在連續經歷了陸武成、虞海燕兩任市委書記落馬后，蘭州市委一名干部感慨道：“隴上風云變換，金城當官不易。”

虞海燕長袖善舞，不但結交那些與他仕途直接相關的領導，還結交了不少看似與他仕途無關的人。對這些人，虞與他們雖無深交，關鍵時刻報上他們的名字，雖然外人真假難辨，卻也足夠起到嚇唬人的作用。據蘭州官場人士稱，這些人當中就有前中央軍委副主席郭伯雄的兒子郭正鋼。

嘉峪關市人社局一名退休干部回憶，大約1999年前后，郭正鋼到嘉峪關、敦煌一帶游玩，時任酒鋼總經理助理的虞海燕“盡地主之誼”，招待得頗為盡心盡力，“大約就是那時候，兩人有了聯系”。

酒鋼一名退休班子成員干部回憶，郭伯雄擔任中央軍委副主席期間，有一次郭正鋼故地重游，時任酒鋼董事長虞海燕組織高規格接待，席間郭曾向虞言道，“你不要怕，盡管干，咱們有槍有權又有錢。”

據張掖市軍分區一名退役校官透露，郭正鋼在張掖市軍分區地皮生意上的買進賣出，既有虞海燕的影子，更有虞背后某些浙江商人的手筆。

據甘肅省統計局統計，甘肅省是浙商最為活躍的省份之一。在甘肅民營經濟領域中，浙商的比重占到48%。其中，甘肅浙商的行會組織——甘肅省浙江企業聯合會的作用舉足輕重。

甘肅省浙江企業聯合會會長張國芳是浙江金華市東陽人，他從蘭州街頭擦皮鞋開始，幾十年間積累下巨額財富。而虞海燕是浙江金華市義烏人，東陽市與義烏市比鄰而立，是浙江省金華市下轄的兩個縣級市。

近十幾年來，張國芳屢次“出事”。早在2004年，蘭州爆發地產腐敗窩案時，張國芳一度被中央紀委以“協助調查”的名義帶離蘭州近一年，直到2005年3月才以“取保候審”的名義被釋放。

2007年夏，虞海燕調任天水市委書記，國芳置業意圖進軍天水。曾經供職于該項目部管理層的一名張姓人員稱，公司當時基本已經拿下了天水城西大片土地。然而到了次年，該項目“無疾而終”。值得注意的是，該年初，正是虞海燕調離天水的時間。

2017年甘肅省兩會已經閉幕，兩會期間，中央紀委帶走了虞海燕，而甘肅商界似乎也已經很久不見張國芳的身影。

（孫燕薦自《廉政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