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農民工和一個大學教授的成長史

白鷺洲

第一幕

1991年。

阿林和阿科是好朋友，他們小學畢業了。

阿林成績優秀，到鄉里讀初中。阿科成績一般，輟學去學木工。

1994年。

阿林初中畢業，到縣里讀高中。

阿科學了三年木工，出師了，在鄉下和縣里做木工活，一個月收入六百元左右。

阿林去街上買東西，有時會碰到阿科。阿林躊躇滿志，阿科眼神迷茫。

第二幕

1997年。

阿林高中畢業，以優異成績考入南方一所全國名牌大學，轟動鄉里。

阿科南下打工，在一個小家具廠做木工，每天工作十二小時，每月一千五百元。

阿林和阿科只有每年春節時能在老家相見，他們會在一起喝酒聊天，但阿林從來不提大學的那些事兒，通常都是聽阿科抱怨廠里干活太累，地位太低，有時還有危險。

2001年。

阿林大學畢業，開始攻讀碩士研究生。

阿科在縣城里報名參加了一個CAD電腦作圖培訓班。

阿林問：學電腦要懂一點英語，你這手受過傷還能敲鍵盤嗎？阿科答：沒辦法，在廠里的時候，我就看明白了，只有干技術活收入才能提高，而且比較安全。

第三幕

2003年。

阿林碩士畢業，仍在名牌大學攻讀博士學位，立志成為一個學者。

阿科在縣城的培訓班結束了，他又去了南方打工，在一個家具設計廠里做設計師，主攻歐式家具，每個月工資三千元。

阿林每年寒假都會回老家，但阿科有時不回來，說是春節加班獎金翻倍。

2006年。

阿林博士畢業。很幸運，他去了另一所名牌大學當老師。作為大學講師，他一個月工資是三千四百元，加上津貼和年終獎，平均每個月大概五千元。

阿科一直在那個家具廠打工，現在已經是組長了，手下管三四個木工。他現在每個月工資是六千元，老板管吃管住。

阿林和阿科春節都回家了，但見面不多，因為阿科要利用春節到附近鄉鎮去招木工。那時，勞動力成本上升，農民工供不應求。如果不加工資，過了元宵節很多企業就招不到工。

第四幕

2009年。

阿林在大學從講師升為副教授，每個月工資是七千元。依靠雙方父母的積蓄，他和妻子在學校附近買了一間商品房，每平方米一萬多元，月供五千元。

阿科在家具廠從班長升為經理，每個月工資和獎金是兩萬元。

阿林有時不回老家過年了，因為夫妻兩人要去雙方父母家，來回路費比一個月工資還多。 阿科偶爾打電話找阿林聊天，請教一些管理方面的問題，有時也會蹦出“末位淘汰制”、“平衡計分卡”這類專業術語。但阿林工作壓力很大，往往說幾分鐘就掛斷了。

2015年。

阿林從副教授升為正教授，是這所全國名牌大學最年輕的教授之一，他現在一個月工資是一萬元。

阿科從原來的家具廠跳槽了，他和幾個兄弟一起創業了，也辦了一個家具廠，而且就在當地。他現在一年的收入超過一百萬，是阿林這個名牌大學教授的十倍！

阿林和阿科都回家過春節了。阿林家里沒什么客人，因為他好多年沒怎么跟村里人交流了，語言和習俗都顯得陌生了。阿科家里全是人，一半是來看熱鬧的，一半是想去他廠里做事的。

【原載《時代郵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