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強的夢

劉勝秀

我剛到社區上班一個星期，要熟悉和學習的東西很多。周五11點，我正埋頭清理社區殘疾人檔案，街道的理事長曾姐就打電話來，要我馬上和她一起去區里把王小強接回來，說王小強跑到區殘聯樓上揚言要跳樓。

王小強是我們社區的常客，也是街道和區殘聯的“名人”。出生時就患有腦癱的他沒讀過書，走路不穩，說話不清，而且一說話嘴巴歪斜，還直流口水。其實他的模樣還長得不算丑：國字臉，濃眉大眼的，可是由于腦癱，說話時腦袋總愛左右扭動，一雙有點向上翻的大眼睛愛斜斜地盯著你看。王小強是社區的低保戶。一天到晚他總是有事沒事地跑到社區來站站或坐坐，口齒不清地咨詢有關社保、醫保、低保等與自身利益相關的事情。社區主任說他維權意識相當強。當然，已二十六歲的王小強還一直想有個工作。

當我們打的來到了區殘聯時，王小強還站在三樓的平臺上歇斯底里地吼叫，并埋著頭情緒激動地走來走去，那樣子有點像一頭關在籠中發怒的獅子。

“王小強，走，回去，有什么話跟我說。”我走近他，輕聲說。

“我要工作！我要女朋友！”

“你說啥？！”曾姐怕沒聽清，又問了句。

“你給我介紹個——女朋友！”王小強看著我說。

“好，有合適的我給你介紹。”我答應道，“但是你要知道，想要有人喜歡你，你自己脾氣得好，還要會做飯，要愛干凈……”

聽了我的話，王小強不吱聲了，嘴角的清口水流到了衣領上。我從包里拿出衛生紙，遞給他，他接過去，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好言勸著他回去了。曾姐說：“這個王小強，隨便怎么哄怎么勸，轉身就跑到區里去上訪了，真是頭痛。有幾次，他甚至跑到市政府門口去鬧。你說他是不是腦殼有卡！”

雖然我心里不贊成曾姐這樣隨意評價服務對象，但我還是附和道：“是，他想得太簡單。”

第二天，王小強又跑到社區來叫我給他介紹女朋友。我說：“你先回家跟你父母學習煮飯、炒菜，有了好廚藝，女的才會喜歡你。你看你今天就穿得多伸展，以后就要這樣哈。”我起身倒了杯水放在滿臉是汗的王小強面前。

王小強聽我表揚他，還給他倒水，咧嘴笑了。他說：“我會煮飯。何姐，給我介紹個工作嘛。”

“可惜，我手里現在沒有福利企業的用工信息。你下周五去殘疾人專場招聘會看看嘛。”

“我參加過幾次招聘會了，沒有單位真的要我，總是喊我回去等。”

“嗯，現在工作是很不好找。要不，你去學校門口賣學習用品嘛，像筆芯呀、橡皮呀，消耗大，不愁賣不掉。這些進價也不貴，拿著也不重。你看要得不？”

我這樣出主意是因為高中畢業后我也曾到學校門口擺過攤賣信封、明信片、稿紙、筆記本、電話本等。

王小強看著我，若有所思的樣子。

“要不，我借兩百元給你去批發市場進貨？”

“不，這點錢我還是有的。”王小強很有些自尊。

王小強搖晃著走了，辦公室就熱鬧起來了。

“切！他那樣子，還要你給他介紹女朋友，我看完全是無理要求，異想天開！”

“看他說話口水嘀嗒的樣子我就心煩，上次還想拿我的座機來打！他坐過的板凳我都抹了幾遍，還灑了花露水在上面。”

“何姐，你才那么有耐心。我是根本聽不清王小強在說些啥。”

聽著同事們的議論，我說：“其實，王小強想要有個女朋友的愿望很正常，并不可笑。”

沒人應答我。

因為我也是一名腳微跛的殘疾人。

王小強差不多有十天沒來社區了。沒有群眾來辦事，有人便念叨：“王小強怎么沒來了？這些天干啥去了？”

有人在看報，突然叫了一聲：“呀！王小強上報了！”

原來晚報的頭版頭條用套紅標題寫著：《贊！腦癱男孩賣學習用品為災區捐獻牛奶》，標題下面配有一張王小強微笑著的大彩照。看過報道后，我很欣慰也很慚愧。因為在這次地震捐款中我和其他三個社區委員每人才捐二十元。

“切！還自己跑到紅十字會去捐獻，我看他就是愛出風頭，想出名！”說這話的是在我們辦公室的那個預備黨員，覺得王小強想找女朋友是非分之想的小羽。

沒過兩天，又聽說王小強在學校路口賣文具時，為救一個小男孩被車子撞成了重傷，當晚就死了。現在，沒人再說他想出名了。

王小強帶著他的夢進了天堂，那里，所有的愿望都能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