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李強

來了

□李強

李強

李強，1962年生，經濟學博士，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江漢大學校長。著有《感受秋天》《讓更多的人仰望星空——一個詩人的文化夢想》《漢口十年》《螢火蟲》等專著和詩集，詩歌見諸《人民文學》《詩刊》《星星》《芳草》《長江文藝》《光明日報》等報刊，曾入選多個年度詩歌選本。

燕子來了

一

燕子影只形單

燕子忙里忙外

燕子在農家屋檐下筑巢

燕子學農民筑巢

燕子教農民筑巢

新鮮泥土

和上干枯野草

就是全部材料了

一口一口堆上去

堆結實

就可以了

燕子在打谷場上下翻飛

孩子們說:真美

老人們說:真累

一天忙到黑

可以歇口氣了

農民一家、燕子一家

在家里說說話

聰明的燕子

僑居的燕子

卑微的燕子

說得更少一些

聲音更低一些

天色暗下來

一家人擠得緊緊地睡著了

二

燕子是個浪子

渾名叫做浪子燕青

燕子不種地

不繳費

不興修水利

燕子說來就來

說走就走

燕子真窮

連一件包袱都沒有

孩子們會飛了

就可以遠走高飛了

燕子窮講究

一件黑黑的燕尾服

洗得干干凈凈

梳得整整齊齊

三

雨后復斜陽

關山陣陣蒼

農民坐在鋤頭、扁擔、石頭上

燕子站在電線桿上

燕子是農民的背景

農民是燕子的背景

多、來、米、發、索、拉、西

七位農民、七只燕子

相會在一起

在幕阜山下、梅家河邊

在70年代

安安靜靜、不吵不鬧活著

相會在一起

在70年代

四

冬天過去

春風醒來

紫云英開花

開成花的海洋

燕子呀， 親愛的燕子

又飛回來了

驚喜來了

一

豬痛了幾分鐘

就不痛了

我們開始吃豬肉

真痛快

我們開始玩豬尿泡

真痛快

城里孩子時興玩氣球

喜歡做白日夢

喜歡制造一個幻想

眼睜睜看著它

膨脹，上天

落地，破滅

鄉里孩子也想玩氣球

有的玩避孕套

有的玩豬尿泡

各有各的樂趣

比較一下

豬尿泡更皮實一些

二

動物怕痛

未必植物就不怕痛

做木手槍

杉樹要痛一陣子

做陀螺

茶樹要痛一陣子

做彈弓

柳樹要痛一陣子

從街上到彭楊學校

路兩邊不是柳樹

就是楊樹

我們只瞄柳樹

瞄哪一個枝椏是八字型

爬上去

鋸下來

就是一把好彈弓的坯子了

從街上到彭楊學校

有七里地

一邊走

一邊偵察

八字型柳樹枝椏

一會兒就找到了

偶爾也分神

要么開過來一輛解放牌

要么走過來一位陳早香

三

金銀銅鐵錫

金屬五兄弟

老大老二老五

要么住在城里

要么躲在山里

只有老三老四不嫌棄

經常在街上見面

我們玩滾鐵環

從上街滾到下街

從學校滾到醫院

滾出一身臭汗

滾出笑聲不斷

笨嘴笨舌的吳高才

滾出了一句詩來

有一種想飛的感覺呀

再一次滾回上街

小伙伴全部傻眼了

劉銅匠的女兒劉八斤

滾著閃閃發光的大銅環

轟隆隆地開過來了

富水來了

一

差點淹死

差點一石激起千層浪

吐吐舌頭

壓壓驚

繼續湖畔聆詩吧

少時不出點意外

如何成為詩人

二

那次玩伴是小周

不是小蘇

小蘇搬家走了

又過了三年

小蘇在一口小水塘淹死了

同樣是淹死

在大水庫淹死

比起在小水塘淹死

干凈一些

也壯烈一些

當然嘍

最好是不淹死

否則

誰來湖畔聆詩呢

三

煙波浩渺的富水水庫

簡陋粗糙的小木劃

懵懵懂懂的少年

小周說，跳吧

小李說，跳呀

小周會狗刨

小李是秤砣

差點一石激起千層浪

過程不說也罷

國際歌中唱道

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創造人類幸福

全靠我們自己

四

十一歲出趟遠門

從龍港來到富水

遠山如黛

富水似碧

發電廠，泄洪渠，三角洲

雪梨樹，蘋果樹，葡萄藤

紅磚黑瓦，綠樹掩映，神氣活現的知青

從武漢、陽新、龍港空降的知青

小李的姐姐

小周的姐姐

是特別要好的一對知青

媽媽來了

一

我背著您

趟過村口的小水洼

我見到了姥姥

您見到了媽媽

新鄉、原陽、大賓、小莊

1985年8月

我第一次見到姥姥

您最后一次見到媽媽

二

我還見到了二舅、三舅

二姨、三姨、四姨、五姨

你們說說笑笑

圍在姥姥身旁

你們吃饃饃、喝甜湯

圍在姥姥身旁

你們七姐弟可真像

長相也像

口音也像

舉止動作一模一樣

好像還是那個大家庭

好像姥爺還在傳教

姥姥還在操勞

好像那些離難、屈辱、掙扎

從來沒有發生

三

我還見到了您的十爺

您三番五次講過的十爺

幾十年沒見了

十爺老遠就認出了您

喊出了您的乳名

像幾十年前那樣

親切喊著您的乳名

媽媽

我沒見過您小時的相片

應該和我小時差不多吧

四

我陪著您聊

陪著您走

陪著您看老周家的老宅、祖墳

陪著您坐著騾車轉悠

我們還在騾車旁合了影

依依不舍

難舍難分

親人們送了幾里地

我們離開了小莊

我去了哈爾濱

您去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