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夢

鮑美彤

你沒有如期歸來，而這正是離別的意義。又有多少船只駛過，我仍在等待，等待理解，等待承諾，等待幸福；我仍有真誠，離不開，放不下，愛不起。展開時間的卷軸，看見了祖父倚在船頭，看見了端午夜里你伸出的手。

后來，這些都是白日夢。

祖父，是一個愛我，又不懂如何愛我的普通船夫。我從小沒有父母，祖父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和祖父的日子很窮，窮到會為一只鴨子開心很久；而我們的日子又很富有，富有到充滿天倫之樂。我們的日子是那么簡單，柴米油鹽、劃船渡河。我很愛祖父，盡管沒有漂亮的花衣裳和好看的鞋子，沒有大魚大肉。

祖父的后半生幾乎是為我活著，在我離家出走時找我，在我情竇初開時為我找歸宿。在那個電閃雷鳴的夜晚，閃電劃破了蒼穹，也劃破了我與親人之間的距離。祖父，你看，我將你安置在生活了一輩子的碼頭，我每天都在你身邊，等著你。歸期已去，你也離去了。

二老，你會回來嗎？會是明天回來嗎？好多年過去了，祖父的墳頭已長滿雜草，黃狗也走了，我已記不清這是第幾個端午節了。我現在是個船夫，送過很多新嫁娘。我應了祖父的愿望，嫁了個不錯的人家，過得不錯。那些我想重蹈的覆轍，都是沒有結局的開始。一切交往都是初逢，一切愛情都在心里。每個端午我都會和丈夫在家里做祖父最喜歡的菜，那些城里的快樂已經很久不屬于我了。

現在，我白發蒼蒼，滿臉皺紋；現在，沒有人夸我長得漂亮了，沒有人再關心我的婚事，沒有人會在迷路的夜晚送我回家，沒有人會唱情歌討我歡心……他們說的“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已全部經歷。至少，我要成全自己。

很多年了，這條河已經不需要船夫，碼頭也被拆毀了。我想對祖父說：“您那蹣跚的腳步，踩踏在我的思念里，步步成痛。”我想對二老說：“時光靜好，與君語；細水流年，與君同；繁花落盡，與君老。”夢里是一個個真實的你們，我愛的人、愛我的人，我們相愛，天荒地老。

后來，夢醒了，都是一個又一個的白日夢。

天不老，情難絕。沒有你的歸來，便是離別的意義。在白日夢里醒來，我是那個言笑晏晏的斷腸人。

佳作點評

故事新編是時下寫作的新寵，其關鍵在于如何推陳出新，寫出別樣的意味。本文在結構上可謂設計精巧，以對比形式凸顯“我”對愛情的向往，以及在愛情破滅之后對現實生活的接納。“我要成全自己”是“我”經歷挫折之后的成長，更是“我”在人格與精神上的獨立，有別于《邊城》中極具悲劇性的翠翠的形象。此外，作者以第一人稱“我”進行自述，能更好地傳情達意。而文字簡潔且蘊含深味，更是文章的一大亮點。

（毛永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