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彭松 陳洋
[摘要]一般而論,資本主義就是獲取財富的欲望,追求炫耀、奢侈、時尚的消費主義。但是,這種對資本主義的論斷似乎并不全面,遮蔽了資本主義精神產生的宗教根源,對克服消費主義的意識形態泛濫沒有益處。作為西方宗教社會學的代表作之一,馬克斯·韋伯的《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一書著重論述了基督新教倫理對資本主義興起的因果關系,提倡自我奮斗、節制有度的宗教倫理為財富積累進而轉化成資本提供了宗教支撐,使得獨特的資本主義理性經濟發展起來。而隨著資本主義的無限發展的同時,帶來了對新教倫理的挑戰,宗教精神日漸衰落,對資本主義行為道德約束力式微,在這種境遇下,資本主義的理性力量愈演愈烈,追求純功利的計算、無節制的物質享受與消遣,20世紀的西方社會最終邁入了消費時代。現代文化也成為無深度的文化,現代的人則成為無思考的人。回歸“韋伯命題”的主旨、啟示和意義,重溫新教倫理,對于反思和批判現代社會的消費主義有所裨益。韋伯作為全新時代的診斷者給后人提出了一個重新思考和審視精神文化與社會發展、精神文化與現代化關系的深刻歷史命題。研究韋伯提出的問題可以為解決我國社會主義經濟實踐過程中出現的新問題提供重要的思想啟迪。改革開放以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帶來物質文明極大豐富的同時也引發了社會道德生活“價值缺失”的精神困境。由此,重構文化精神,為市場經濟尋求倫理上的正當合理的價值支撐成了關鍵。構建與市場經濟相適應的社會主義道德體系和基本價值原則,以范導市場經濟的健康發展,為社會建立精神的家園。
[關鍵詞]新教倫理 ;資本主義精神;天職觀;消費主義
[中圖分類號]B9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0-8284(2017)09-0156-05
生活在“現代性”道德的倫理話語中,自詡為“自由”的現代人享受著現代生活的便利與舒適,卻又面臨不得不擔負“現代性的后果”。在現代社會“資本的邏輯”蠱惑下,人們不限于滿足自己的生存,而是“豁出生存搞發展”,從屬消費主義,在“消費的結構”[1]71中不能自制,追逐物欲的快感,既耗費大量的自然資源,又使人的身心不和諧,陷入精神上無名空虛、焦慮的惡性循環。其實,“現代性”道德價值觀的載體即資本主義,在它產生之初,并不等同于物質主義和消費主義對物欲的貪婪和攫取,而是包含了宗教文化因素,使一個社會的精神文化氣質與經濟社會發展密切關聯,既促進經濟發展,又存在著對消費主義的內在限制。德國社會學家、宗教學家馬克斯·韋伯就曾深入研究宗教精神因素對經濟社會體系的影響。他看到了新教倫理促進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形成過程中所釋放的積極力量,有力地證實了新教倫理盡管不能“取消”這一“羊吃人”的“自然的發展階段”,但卻可以起到“縮短和減輕分娩的痛苦”的雙重作用,推動歷史的發展。
從目前的現代倫理話語體系來看,宗教與經濟的關系似乎不大,就像今天的大部分經濟學家在談論經濟指標時,通常不會去考慮宗教可以扮演什么角色,宗教與經濟像是“井水不犯河水”,不太相干,如果有關系,那也是經濟決定宗教,而非相反。在探討現代資本主義在西方興起的原因時,馬克思站在唯物史觀的立場上,強調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以及階級斗爭的重要性,而韋伯卻獨樹一幟,提出了一個頗具啟發性的觀點,表明任何一個國家的資本主義的經濟發展都與一定的文化倫理、精神氣質結合在一起。中國研究韋伯思想最早的學者蘇國勛對韋伯思想做出一個客觀的評述。“透過任何一項事業的表象,可以在其背后發現有一種無形的、支撐這一事業的時代精神力量;這種以社會精神氣質為表現的時代精神,與特定社會的文化背景有著某種內在的淵源關系;在一定條件下,這種精神力量決定著這項事業的成敗。”[2]2韋伯從全新的宗教視角出發,進而發現“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之間有著高度的“親和性”,由新教倫理孕育的資本主義精神推動了西方現代化進程的發展。因此,對于當代消費主義盛行的意識形態境遇中,重溫韋伯的新教倫理,對于克服消費至上的生活方式和價值體系,具有重要的思想啟示。
一、理性主義:現代資本主義精神的實質
回歸“韋伯命題”,重溫新教倫理,我們發現,韋伯曾借用“選擇性的親近”(Wahlverwandtschaft)一詞來比喻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二者之間的關系,它們分別代表著“理念”與“利益”的兩種力量,有著各自的形成過程,而在歷史的機緣下,通過理性的催化而選擇性地結合在一起,從而產生巨大的凝聚力來引導行動。但也如韋伯所指出的那樣,新教倫理和資本主義由于各異的發展機制和軌跡,必然有其各自的歷史命運[3]。
韋伯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一書中曾列舉過這樣一個有趣的例子:現代雇主為了提高勞動生產率,采用“計件制”,通過提高計件工價以此吸引工人提高自己的生產效率。令人吃驚的是,計件工價的提高并沒有帶來預期的效果,勞動生產率反而降低了。為何工資的提高反而招致了勞動供給的減少呢?原因是,工人們對計件工價提高的反應是減少他們的日工作量,掙得多不如干得少誘人,他們十分“知足”(正如圣經上所說:對他就足夠了)。在韋伯看來,這就是典型的經濟傳統主義類型的行為,只要能夠解決溫飽,就甘心安于現狀,從不提心吊膽地追名逐利。人們沒有強烈賺錢的野心,只希望自己可以過和以往一樣的日子,賺錢的目的只是為了維持現存的生活狀態。具有這樣經濟傳統主義思維模式的勞動者越多,資本主義就越落后。但受到傳統主義束縛的不單單是勞動者,企業主身上也有體現,“對于激勵這些雇主的精神的審視也表明,這仍是‘傳統主義的企業;對生活、利潤率、工作量、經營方式、勞資關系的傳統取向是很明顯的。客戶的圈子也仍然是經久不變的。獲得新客戶與市場的方式也是傳統的”[4]113。由此可見,傳統主義是近代資本主義前進道路上的最大阻礙。只有擺脫了這種傳統的思想枷鎖,獨特的資本主義經濟理性才可能發展起來。
韋伯精辟地指出,資本主義是最具理性主義的生產方式。區別于“不受限制的對獲利的探求”的前資本主義,現代資本主義在精密核算的基礎上依據理性組織生產活動。現代公司企業以追求利潤最大化為原則,充分計算生產的規模與成本,精細地核算與計劃經濟生產要素,公司企業的盈利欲望抑制了非理性的盈利本能,依據科學的經營手段與技術,合理分配經營資源,以此獲得豐厚的利潤。桑巴特將“經濟理性主義”定義為“依據科學觀點組織生產過程,因此排除了收益嚴格受制于人們自然‘生理局限的狀況,從而導致生產率的增加”[4]44。他的觀點無疑是正確的,這種建立在自由勞動基座上的精確計算和科學組織加速了資本主義勞動組織的理性化,有力地發揮了創造和積累社會財富的作用。
同時,韋伯引用本杰明·富蘭克林于1748年在《給年青商人的忠告》中寫下的句子來說明資本主義的精神內涵。“時間就是金錢”“信用就是金錢”“善于付錢者是別人錢袋的主人”“金錢有繁衍的本性”等。乍看之下不過是普通的生活常識,但事實上,資本主義精神的所有方面都包括在其中。“節儉、記賬、信用、借貸、時間”告誡人們不要浪費,事事要精打細算,有著長遠眼光,將生活的每一刻時間和每一分金錢都充分利用,不斷賺錢,獲得財富。這些美德不僅可以帶給人們事業上的成就,還可以加強人們對于職業“義務”的認識。人有責任擁有職業,并將勤勉工作視為其職業生涯的追求目標。這種“忠于職守”的責任觀念,正是現代人所熟知的“職業倫理”的淵源,在某種意義上,它甚至對資本主義文化具有根本意義。
富蘭克林認為,個人有增加自己財富的責任,而財富是被假定為自我定義的利益所在,因而,人們對于財富的追求是正當的。他在自傳中引用了一條自《圣經》的古訓:你看見辦事殷勤的人么?他必須站在君王面前[4]29。在他看來,從人身上賺錢并不是什么壞事,只要賺得正當合法,就是在某種職業的天職中能力與技巧的結果與證明。
很明顯,理性主義是現代資本主義精神的實質,但至于理性的來源,韋伯則從純粹宗教上的精神層面上來探索成因。宗教改革后,打破了西歐封建晚期宗教思想的束縛,實行世俗化的宗教主義,開始叩問現世生活的意義,賦予世俗經濟活動一種倫理制約,人們可以合理地追求經濟成功,但不可為肉體享樂所消費。
二、理性主義與新教倫理的契合點
宗教對于西方人的生活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我們在電視曾見過這樣的場景:美國總統在宣誓就職時,舉起右手重復誓詞,左手卻按在《圣經》上面;英國夏洛特小公主在圣瑪麗馬格達倫教堂接受洗禮,世界矚目……大部分西方的儀式、風俗習慣都染有宗教色彩。從歐洲中古時期起,普通人的一生都要受到教會的管理,人們虔誠的信仰、依賴宗教,以稅捐供養神職人員。在西方,宗教的支配力量直接加諸社會全體之上,要求成員高度服從,人們也將其視為一種至高無上的價值,甚至不惜犧牲生命也要捍衛。由于教會權力的高度集中,日益腐敗起來。1517年,馬丁·路德進行宗教改革,極大改善了教會風氣,并產生基督新教,用一種新的倫理引導取代以前意識形態的外在控制。
路德對于宗教的改革,不僅僅體現在對宗教教義及神學領域的革新,更獨具一格的體現在改革所延伸的對職業勞動態度的轉變。路德在翻譯《圣經》時,把英文“calling”(神召)翻譯為德文“Beruf”(職業)使神召與世俗職業建立某種聯系,將世俗職業視為一種終身使命。“天職”,這一“職業思想”,表達了所有新教教派的核心教義,拒斥天主教將倫理戒律分為命令(praecepta)和忠告(consilia)的做法。取悅上帝的唯一生活方式由此變成:修道士所實踐的禁欲式退隱及這一禁欲主義所隱含的對日常生活常規道德的明確超越,現在被完成自己在現世生活中所扮演的特殊社會角色和這一現世角色所應擔待的義務所取代。這是他的天職。這一詮釋,使得宗教對于世俗生活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宗教封建主義對社會勞動、獲得財富的偏見傳統被打破,宗教改革者也不再輕視世俗工作,人們可以為自己所履行的社會義務進行道德上的辯護,大大提高了世俗工作的道德性。因此,這種只有宗教圣職“榮耀神”(即神所交付的使命)才具有的“天職”觀念,相應地被移用到了現實的勞動職業中來,宗教倫理中的信念倫理與責任倫理互補交融地結合起來了。世俗職業的道德地位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受到新教倫理的極大關注。在某種程度上也催發了資本主義精神的理性化孕育。之后加爾文派、虔信教、循道派等其他新教教派都主張信奉天職觀和“入世禁欲”的倫理觀,并將這種努力工作、恪盡職守、勤儉節約、嚴格自律的道德精神成功應用于資本主義的生產經營和生活方式中,歸根結底,都離不開新教倫理的世俗職業“天職觀”的確立。
盡管路德的“天職觀”在宣揚盡世俗義務方面跨出第一步,但他仍擺脫不了“經濟傳統主義”的束縛,沒有發展出“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的關系。直到后來的加爾文改革,才徹底與“傳統主義”決裂,以一種更直接的方式建立起世俗生活與宗教信仰的聯系,成為宗教入世最典型的代表,對資本主義的發展起重要的作用。
救贖是宗教的永恒主題。無論是天主教還是基督新教,都關心人在充滿誘惑與罪惡的塵世中如何獲得拯救,都強調自我克制、禁欲修行。在加爾文看來,人在上帝那里有“選民”與“棄民”之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受到上帝的恩寵,還有一部分人會被打入地獄,永受懲罰,這一切均由上帝先命定,個人無力選擇,因而人所能做的只是無助地信仰上帝、孤獨地面對上帝。被揀選的基督徒在現世的唯一使命就是盡其本分,增耀上帝。為了證明自己的“得救”,信徒們小心、有遠見的謀求財富,有邏輯、有條理的組織現世生活。信徒的現世實踐被徹底理性化了,而在理性化的表面下還潛含著禁欲主義的特征。一方面,至高無上的神要求基督徒按照定律與秩序,積極從事現世勞動,完成社會事功,而如果沉溺于物質享受、奢侈放縱的生活則被視為不道德的,而且也違背了“榮耀神”的“履行世俗義務”的天職,即“你須為上帝而辛勞致富,但不可為肉體、罪孽而如此”。另一方面,是否被揀選以及如何知道是否被揀選,新教倫理的信徒根據“義證說”思想塑造自己的理性的生活樣式。因而,每個人必須通過現世的努力奮斗,注重理性,排斥感覺與情感,完成事功、取得成就,才能解除始終縈繞心頭的最大問題,力圖證明自己的信仰是“有效的信仰”。由此,在加爾文派宗教理性的訴求下,新教徒“俗世禁欲”的思想和生活方式被固定下來,在現世職業中辛勤勞動,將苦行的生活系統化、理性化,并使之成為現世生活的基本準則。
路德的“天職觀”、加爾文的“預選說”確立了一種新的禁欲觀“入世禁欲主義”,不同于天主教所倡的“漠視塵世、擺脫物欲、苦身修行”的出世禁欲主義,成功地把救贖與世俗生活,天國與塵世緊密結合起來,鼓勵教徒參與理性的謀利活動,積極追求世俗職業的成功,以獲得更多的財富,被上帝嘉許。
宗教改革中形成的以“入世禁欲主義”為核心的新教教義瓦解了天主教會的精神獨裁與思想專制,促進了資本主義早期思想的解放,同時,也為資本主義工業文明的發展提供了條件。一方面,它是“入世的”,關心現世生活的意義,關注世俗職業勞動,為資本主義理性經濟提供倫理意義。另一方面,它又是“禁欲主義的”,信徒們節制有度、勤儉樸素,拋棄以享樂奢侈為目的的生活方式,累積了大量的財富。由此,憑借嚴密計算、科學組織為基礎的理性化,辛勤勞作、小心謹慎為前提的追求事功,經濟理性主義最終構成了資本主義的基本文化精神。
三、新教倫理的當代困境及中國啟示
誠然,禁欲主義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之間存在著高度的“親和性”,二者通過理性作用于資本主義,使得現代資本主義在西方興起得以實現。但仍需要注意的一點是,它們之間只是“親和”而非“重合”,都各自的保持著自己的獨立性。隨著時間的推移,財富不斷增長,傲慢、憤怒和對現世的一切事物的熱愛也將隨之增長[4]113,宗教精神的失落逐漸成為事實。新教倫理對資本主義行為的道德約束力日漸式微,20世紀的西方社會最終邁入了一個大眾消費的時代。這就是明證。可見,新教倫理對于資本主義的形成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但隨著資本主義的無限發展,也帶來了對新教倫理的挑戰。韋伯已經意識到這一似乎不可抗拒的歷史命運,表達了他的深切憂慮。韋伯認識到,“無論在何處,只要物質財富不斷增長,那里的宗教精髓也就以同樣比例減少”[4]113,那么,真正的宗教復興又如何可能長久持續下去。他引用了基督教神學家約翰·衛斯理的話,“這樣,盡管還保留著宗教的形式,它的精神卻在飛逝。難道就沒有辦法阻止純粹宗教的這種不斷衰敗嗎”[4]113?然而,令韋伯失望的結果是資本主義的力量不斷增長且不屈不撓,似乎擁有了更為強勁的生命力。
如果說,“節儉克制”的禁欲主義導致了早期資本的積累,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消費社會出現,正好證明了新教倫理不能滿足資本主義的進一步發展。新教倫理鼓勵人們努力賺錢、勤勉節儉,推動了生產的發展。但當滿足了人們的基本生活需要后,再增加必需品的生產量,導致供求關系失衡。此時新教倫理若依舊充當資本主義發展的精神動因,只會加劇“生產過剩的危機”。面對這一問題,資本主義只好另謀出路,用帶有宗教色彩的語言大肆渲染消費主義。正如美國銷售分析家維克特·勒博所鼓吹的“我們龐大而多產的經濟……要求使消費成為我們的生活方式,要求我們把購買和使用貨物變成宗教儀式,要求我們從中尋找我們的精神滿足和自我滿足……我們需要消費的東西,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去燒掉、穿壞、更換或扔掉”[5]5。因此,追求無止境的經濟增長的資本主義只能采取刺激消費的方式來解決。一方面,不斷刺激大眾消費欲望,制造消費需求,引領消費時尚和趣味。另一方面,公開贊美奢侈并大批量生產奢侈品,通過文化傳媒的灌輸來改變人們的生活觀念,將種種奢侈品不斷納入到生活必需品范圍,激發人們無節制的消費欲望潛能。法國思想家波德里亞以研究西方社會文化而聞名遐邇,他指出“(資本主義社會的)生產和消費——它們是出自同樣一個對生產力進行擴大再生產并對其進行控制的巨大邏輯程式的。該體系的這一命令以其顛倒的形式——這正是其極端詭譎之處——滲入了人們的思想,進入了倫理和日常意識形態之中”[1]74。可見,消費社會的出現正是“資本的邏輯”現實化的表現。商品的消費邏輯無處不在,支配著整個社會生活的運轉。享樂主義、物質主義已深入到人們的思想之中,成為社會主導的意識形態。由此,當關于“勞動、節儉”的“清教徒”主題被“奢侈、享樂”的主題替代的時候,當“及時行樂、游戲人生”成為人們的行為準則的時候,當人們樂此不疲追求物質豐盛、恣意放縱的生活方式的時候,就恰如貝爾所說,曾被用來規定節儉的積累的新教倫理,當它被資產階級社會拋棄的時候,剩下的便是享樂主義了。
在這種境遇下,人生的根本意義發生了重大轉折。人生的根本目的不再是新教倫理給人們指向的“終極關懷”,也不存在什么“終極實在”(ultimate reality),而是以象征意義為目的的消費,追求無節制的物質享受和消遣,現代文化也成為無深度的文化,這個世界的人則成為無思考的人。在今天的社會生活中,世俗生活已經很少有宗教意義,“再沒有人眷顧我們每天的行為,也沒有人聆聽我們內心的聲音了。所以,我們僅存的獲得不朽的方式就是通過我們擁有和穿戴的東西,在物質生活中贏得聲譽。這成了我們存在的意義,真的,如果沒有購物以及為了購物去掙錢,數以百計的人如何打發他們的時間和使命感呢”[6]57?在消費主義的刺激下,人們表面上似乎是基于選擇的自由消費,而實際上,卻成為資本增值的工具,使生命達到經濟目的的手段,既擾亂了自己的身心和諧,又破壞了人們賴以生存的生態環境。
通讀《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全篇,我們不禁驚嘆韋伯用極富創意的觀點來診斷現代資本主義的問題,他描述了資本主義的起源以及它的特質,提醒我們注意到隱含在這一復雜現象背后的精神文化因素的存在。這一深刻見解不僅加深了我們對資本主義的認識,同時也為我們更全面地思考中國經濟社會發展中的現實問題提供了獨到的思想啟示。
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在中國的推進,令中國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生產力極大發展、物質文明極大豐富、人民生活水平顯著提高。但任何事情的作用都有兩面性,市場經濟對中國社會的發展也表現為兩重性。市場經濟帶來經濟巨大發展和人們物質需求獲得空前滿足的同時卻使社會陷入了“金錢至上”“消費主義”“精神空虛”“信仰缺失”的精神困境。在市場經濟背景下,人為了金錢、物欲,終日忙碌、恓恓惶惶,忘記對其他尤其是精神價值的追求,陷入了“西西弗斯”式的沒有盡頭的對物的追逐的輪回中,一次次物欲的滿足反而獲得了一次次越來越強烈的精神空虛;一個素以“貴義輕利、黜奢崇儉”為人格理想的國度,在追求財富的過程中卻不斷暴露出道德上的困窘:經濟信用嚴重失常、商業欺詐不絕于耳、假冒偽劣幾成公害、畸形消費惡性膨脹……在這種境遇下,如何解決社會主義經濟實踐出現的新問題,我們可以在韋伯的思想中獲得啟示。
依照韋伯的看法,經濟發展必須要有一種文化精神作支柱和動力,這種文化精神對經濟的發展具有規范和推動的作用。如果喪失了文化精神的支撐,財富的追求欲望必定會淪為純利欲的沖動,將導致人的動物性的膨脹,大肆揮霍財富,浪費資源,最終精神墮落和喪失自己。
因而,重構文化精神,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提供新的精神動力和倫理主流成了關鍵。一個社會要生存,在追逐、使用和管理財富方面必須要有一定的社會行為準則,即經濟倫理規范。對于我國而言,要想解決市場經濟帶來的現實問題,引導經濟健康穩定發展,為人民提供正常的生活環境,必須要考慮重建經濟倫理問題。經濟倫理應以終極關懷為核心,包括人格追求、行為準則等。只有建立了充滿人文精神的經濟倫理規范,才能為社會建立價值層面的精神家園,為每個人提供靈魂依歸的心靈慰藉。對我們國家來說,這是一種根本意義上的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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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徐雪野李彬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