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聽窗外的喧囂

李岱宸

諸葛孔明有言“非寧靜無以致遠”，極言靜謐之境彌足珍貴。于是，后人常常附庸風雅，自以為深諳此中真諦，一味追逐寂寥無人的環境，實則內心早已荊棘叢生，不得安寧。殊不知，真正需要追求寧靜的是自己的內心，而非環境。所謂“結廬在人境”，亦能“而無車馬喧”，方才算是重獲心靈本真的一種平和。

說來慚愧，曾幾何時，我淺薄地認為，倘若你所在之處不夠寧靜，那么便要想方設法地把自己與外界隔絕開來。幾年前，我遷居至此，窗子對面便是一個車水馬龍的街市。起初，這個街市給我帶來無盡的煩擾，因為每每伏案讀書時，窗外便傳來各種聲響：公交車到站的剎車聲，摩托車飛馳而過的馬達轟鳴聲，小販擴音喇叭里傳出的刺耳的叫賣聲……匯合成一曲奇特的交響樂，在我耳畔縈繞不絕。為了逃避這煩人之音，我想盡了各種辦法，甚至曾用棉絮塞住雙耳，倒是濾去了外面的嘈雜，但旁人的聲音也因此變得微不可聞。似乎沒有什么能阻擋噪音，它無孔不入，令我無處遁形。

終于，幾個月前家里裝修，我趁機提出要裝一面隔音玻璃的想法。如我所愿，不久，一扇嶄新的玻璃窗取代了原本四處漏風的破窗。明凈又堅韌的特殊材質讓我既能把窗外風光盡收眼底，又不用再忍受街市的嘈雜。從此，我與“擾擾紅塵”分處兩個世界。

此后，書房簡直變成了一間與世隔絕的靜室幽居。素日所聞唯有筆尖兒游走于紙頁間的沙沙輕響，以及鐘表指針的嘀嗒聲，當真堪稱“歲月靜好”。此隋此境，也在潛移默化地浸潤著我的心田，令我祛除了不少浮躁之意。

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幾日，我不慎將桌角重重叩在玻璃窗上，隨著一聲清脆的撞擊聲，一道裂隙在玻璃窗上延伸開來。隨之，久違的喧鬧聲立刻乘虛而入，再次將我裹入其中。懊悔不迭的我無顏將此事告知父母，只能自己將裂縫遮飾起來。我原以為生活又將回到起初煩擾不堪的狀態，誰料心境不復當初，耳中的世界便也全然不同。

比如那一晚，一場盛夏常見的驟雨在午夜時分落下，豆大的雨滴從檐間嘩嘩砸落，驚醒了睡夢中的我。然而不知何故，肆虐的雨聲并未將我的心緒擾亂分毫。我在床頭抱膝而坐，靜聽雨滴敲窗叮咚有聲，想象那是三月懸掛的風鈴，在聞風泠泠輕響，竟別有一番意趣。第二天清晨，想必是光風霽月，窗外隱隱傳來麻雀的啁啾鳴囀。我好奇地拉開窗簾向外望去，卻并未尋到這群小精靈的身影。那一刻，我幾乎要感激這道裂縫，若無此，或許我永遠也不會發覺：在同一個屋檐下，我的臥榻之側竟有一群鳥兒做鄰居。“嘀哩哩，嘀哩哩——”又是一陣歡快的鳥叫聲，我雖不解其意，卻莫名地感到若有所悟。

其實，碌碌塵寰中自有寧靜，只是我們缺少一份淡泊的心境而已。但愿每一次凝神靜聽，我都能體味到窗外那喧囂中的弦歌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