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小琴,筆名麥子。喜歡行走在路上,探尋不一樣的世界,熱愛這世間萬物,做過編輯,開過書店,從事過心理咨詢。
曾獲豐子愷圖畫書獎、“大白鯨世界杯”原創幻想文學獎、冰心新作獎大獎等。現為成都文學院簽約作家、中國作協成員。
有《大熊的女兒》《棉婆婆睡不著》《星星獵手》等書出版。
聊和文學的情緣之前,我更愿意和大家說說我的奶奶、父親和母親。
我的奶奶是一個大家族的長媳,一個小銀匠的女兒。
小時候,鄰居家的孩子都去上幼兒園,我沒去。因為我覺得乖乖地坐在座位上很傻,家里人大概也覺得這樣很傻,所以誰也沒逼過我。
能記得的是,不上幼兒園后,我大都和奶奶在一起。和她在一起總不會厭倦,她有做不完的事,納鞋底、熬粥、煎餅、種菜、割草。她做這些事時,總是高高興興的,而且總是做得那么好,讓我到現在都打心眼里認為人只要在認真勞動,總是美的。一種簡單的、樸素的、平凡的美,是最動人的,這種對美最初的認識或多或少地影響我寫作時對人物的塑造。
當然,喜歡和奶奶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她有猜不完的謎、講不完的故事。她一邊做著事,一邊講:“很久很久以前……”在她的故事中,我得以見到會下金蛋的鵝、私自下凡的織女、窮書生中狀元。那時,我總會屏住呼吸,生怕聽漏一個細節,生怕錯過一段精彩。這些故事,為我打開了一扇看向“從前”的窗,看到那個能用心靈觸摸到的世界是何等美麗。
可以說,是奶奶的民間故事,為我播下一顆向往文學、喜歡故事的種子。而我的父親呢,則適時地給予了光照。
父親喜歡讀書。他是一個農民,但他有許多書,比如《包公案》《彭公案》《三俠五義》《徐仁貴征西》等等。他讀,我也讀。后來,我才知道這些屬于公案小說、俠義小說,一直到現在都很喜歡偵探小說,這大概和我最初讀了他這些書有關。
除了這些,他也讀歷史,讀散文,讀各種雜書。凡是有字的書,他大概都是很感興趣的。記得和他一起搶讀過的書有《書劍恩仇錄》《雪山飛狐》,但也有《羅蘭小語》《撒哈拉沙漠》。現在,他仍很喜歡讀書。有時,給他打電話,干什么啊?讀書!到我家,夜深了,房間還亮著燈。干什么啊?讀書!
按理說,他讀了很多書,應該變得有點與眾不同。但是,別人不留意是看不出來的,只有用心才看得出他那種云淡風輕的讀書人感覺,也只有我們這些子女才知道他骨子里的厚重。
父親除了讀書,也喜歡講故事。寒冷的冬夜,一家人圍著烘籠聽他講,他什么都講,神仙鬼怪、名人軼事、歷史掌故、成語故事。很多年以后,每當我突然在書中邂逅父親曾講過的那些故事時,總是很激動。原來,是來自這里啊。那是一種和故人突然的相遇。與此同時,還有種神奇感,就像兜兜轉轉,和父親在另一個世界遇見。而這種遇見,橋梁就是文學啊。
說了奶奶和父親,還得說說母親。
我的母親識字不多,但極喜歡看電影、聽戲、聽故事。和她在一起,她很少講“從前”,她就講她看過的、聽過的。她講得不生動,但很有感情,有時講著講著,還會沉默,好像回到電影里、戲里。那時,我也會跟著沉默,想要沿著她所講的,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
后來,我上學了,讀了許多書,就開始講給她聽。
母親是我的第一個聽眾,而且是一個很認真的聽眾。我講故事很啰嗦,細枝末節都想講到。母親從不著急,她等著我慢慢講。在生活中,她性情是有點急的,但奇怪的是她從不曾在我講故事時催促過,總是聽得津津有味,哪怕我覺得自己講得很差勁,她也會用表情告訴我:講得簡直棒極了。她這樣,讓我覺得能讀書,是一件很重要很了不起的事。所以,每每讀到精彩的東西時,總忍不住認真讀,想要好好地講給她聽。
后來,我也給弟弟講,給同學講。看的故事講完了,我就自己編。編得很粗糙,母親仍聽得認真。我鼓起勇氣,告訴她是我編的。她抬起頭,對我笑了笑。那時,我們在菜園,周圍有萵苣、菠菜,我們正拔草。母親的那一笑,永遠地留在我的記憶里。她讓我覺得自己如同她栽種在菜園的那些花一般美好。
在沒有電視、手機、游戲機的童年,我就那樣站在麥田、山坡、草地、菜園慢悠悠地聽著故事,也慢悠悠地講著故事。在這種慢悠悠中,讓我看見文學最原始的、最本真的面貌,決定了在后來,在現在,她成為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這就是我和文學最初的情緣。這種情緣和我的家人們分不開,也像我和他們的情緣,一旦結下,就是一生一世,情深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