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女

王東生

清朝年間，陵璞城來了一對門姓父女。那門父親是個郎中，行醫不久便聲名遠揚。傳說這是因為他女兒門芳身上自帶了一種奇異香氣，熏染得門家診屋天天清新馥郁，香意濃濃。

這讓人想起當今皇上娶進的那位疆域女子，也是一身香氣，招引得蝶飛蜂舞，這門芳莫非是那香妃的姊妹，投錯胎落入民間不成？猜疑加上傳說，來門家診屋的人更加絡繹不絕。

陵璞出現香女，自然也傳到縣令王達榮耳里。他做夢都想像皇上那樣，床邊也有這樣一個香美人。于是，他即刻備下厚禮，要娶門芳做七姨太。除羅山上的土匪馬占山，王縣令在陵璞不是匪更勝于匪—官府猛于虎呀！誰知，派去門家的人很快回來告訴王縣令，門郎中將這門親事回絕了。

王縣令還沒遇過誰敢跟他說個“不”字，氣得直翻白眼，暗里下了狠心：敬酒不吃吃罰酒！沒過多久，王縣令還真的捉到了門郎中的把柄。這事還得從兩個外鄉人來找門郎中瞧病說起。

這兩人是從安宮城來的，其中一個患了疑難病癥，屢治不果，就遠道來找門郎中。門郎中憑借精湛醫術，半個月便讓他藥到病除。

這天，兩個外鄉人在飯店吃飯，席間有酒，話就越說越多。隨從問病者說：“你怎知道陵璞有這樣一位醫術了得的門郎中？果然藥到病除啊！”

那病者說：“這門郎中本就是咱安宮人，因冒犯了郭縣令，才躲到陵璞來的。”

“他一個郎中，怎就冒犯了官府，這到底咋回事？”另一人嘴里打著酒嗝，好奇心起。

病者“噓”了一聲，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還不是因為那郭縣令壞了心思……門家父女便淪為了官府要犯，這才躲到陵璞來了……”

兩人議論得謹慎，萬不料真的是隔桌有耳，恰被王縣令派出來監視門家一舉一動的探子聽到。王縣令聽了探子的回報，興奮得跳起來：“天助我也，原來你門家在安宮還有這樣一段公案啊！”

王縣令當即將兩個外鄉人抓來審問。兩個外鄉人哪受得住官府大刑，一下子全都招了。

原來，門郎中本在安宮行醫，待到門芳19歲，不知為何身上突然有了異香，那獵奇又貪色的郭縣令聞聽，即起歹意，要強娶門芳。門家當然不愿意，但怎惹得起官府？待到喜日，郭縣令來迎親，門家父女卻已人去屋空，讓郭縣令鬧了個出丑又丟人的笑話……

原來郭縣令與我同好一口啊！多謝倒霉的郭縣令，把這塊肥肉送到我嘴里。家有異寶，就是你門家的劫難！王縣令決定隱瞞不報，他要將這異寶暗掠為己有。

王縣令押著兩個外鄉人來到門家：“人證口供俱在，看你門郎中還怎么說！”

面對要挾，門郎中目瞪口呆，接著怒罵兩個外鄉人：“我治病救你等性命，卻得到恩將仇報，良心何在？”兩個外鄉人慚愧地低下頭，半句不敢回復。

突然，門郎中轉向王縣令，道：“民家之女，姿色平庸，大人所圖無非是家女香氣，可這本是子虛烏有，大人何必如此大動干戈？”

“你家女兒不是香女？”王縣令一怔。

“大人不信，可親自驗證。”門郎中轉頭朝內屋喚道，“芳兒，出來吧。”話才落音，布簾一掀，門芳低頭羞怯怯地走出來。王縣令顧不得許多，上前左聞右嗅，真的沒有香氣散出！再仔細看向姑娘，雖說十七十八無丑女，可與他的六個姨太太比起來，當真姿色平凡。

敗興回來的路上，王縣令又頓生懷疑：他從沒見過門芳，那沒有香氣的姑娘，不會是老東西設的障眼替身吧？王縣令找來外號“飛天鼠”的張彪，悄聲交代了一番……

這張彪是陵璞城名偷，屢被官府抓進放出，就成了王縣令心腹。張彪不愧是飛天鼠，不久就給王縣令帶來消息：門芳沒有冒名頂替，正是王縣令見到的姑娘；只是她散發香氣，得是在月夜時刻。

“那時，小人隱于閨房屋梁，只見月亮升起，月光透過窗欞照在她身上，頓時生出香氣，蒸熏流轉，溢滿屋宇，好不讓人心馨欲醉。且她沐浴一次月光，香氣就會駐留身上幾日不去。原來門芳是月光香女呀！”

王縣令臉色一變：“你沒有看不該看的，做不該做的事吧？”

張彪一顫，慌忙回道：“門姑娘是大人心尖兒，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王縣令轉而笑了，一拍張彪肩頭：“你為本縣令立了一功，本縣令要重賞于你。”

這時突然探子來報，門家父女整理行囊，正朝羅山方向而去。王縣令一驚！門郎中看出兇險，這是又要上演安宮一幕，腳底抹油逃跑呀！不能重蹈郭縣令的覆轍，王縣令即刻帶人追出去。門家父女哪跑得過如狼似虎的衙役捕吏，還沒到羅山腳下，就被圍堵在一處破廟里邊。

王縣令剛要破門入廟，恰這時又有快馬來急報：羅山土匪馬占山趁王縣令來追捕官犯府中空虛，搶財奪物，將六姨太綁架而去！

王縣令聽后先是一怔，旋即獰笑起來：“我有了香女，還要六姨太干啥？今日不捉得逃犯，本大人決不收兵。哈哈哈哈……”

聽得王縣令獰笑，門郎中知道再逃不脫了，哀嘆一聲攜女兒推開廟門，走到王縣令面前，干脆說道：“既然大人如此稀罕我家芳兒，那就將她嫁給你吧。不過你要答應我的條件。”

王縣令問道：“啥條件，不會又巧舌如簧騙我吧？”

“芳兒要八抬大轎迎娶，還要你王家一半家財作彩禮，若不答應我父女現在就撞死在這石壁前。”好個獅子大開口！見王縣令猶豫，門郎中挽住女兒，作勢就要朝石壁撞去。

“別別！我答應！我答應！”歷來當官，就是為搜刮錢財，不為這誰還當官？一半家財雖巨，以后巧立名目再從百姓身上掠奪回來，還不容易？王縣令眼珠忽又一轉：“可是，我也有個條件，要在有月亮的夜里，前來迎娶美人，岳父大人也要答應喲？”門郎中明白王縣令在想什么，也點頭答應了。

轉眼喜日到了，人家是白天娶親，王縣令選在夜晚，別出心裁引得好多百姓來瞧熱鬧。吹笙打鼓來到門前，王縣令打發監視的手下撤去，急火火走進門，門郎中攜著門芳早等在院中央。月光下，只見新娘打扮得花團錦簇，水汪汪的眼睛癡望前方，似害羞又似不情愿，王縣令湊上前一嗅，新娘身上的異香撲面，他簡直要醉倒。驗過香氣，放心地留下彩禮引新娘上花轎，急喚打道回府，迫不及待要入洞房。

剛入洞房，王縣令便撲上去抱新娘，這時新娘渾身一顫，像是從夢中醒過來似的，口中啞藥緩過勁來，指著王縣令罵出一聲：“你個瞎眼睛的！”她三把兩抓扯去臉上的假面：這哪是香女門芳，分明是王縣令的六姨太！

“怎么是你……”王縣令驚傻了，“在門家我嗅到香氣了！我嗅到香氣了呀！”

六姨太“哇”地哭出聲音，脫去衣裳，從腋窩扯落下拇指大一個香囊，里邊香氣即刻又飛滿洞房……

原來，王縣令要娶門芳做七姨太，門郎中回絕后，知道王縣令不會罷休，連夜逃出城來，不料被羅山土匪抓住。匪首馬占山早聞香女美名，要強留作壓寨夫人。還沒逃脫官逼，現在又遇匪禍，真的是沒有百姓活路啊！罷了，門家父女一咬牙竟答應下來，不過提出要馬占山幫著辦一件事。

門郎中醫者仁心，門芳更是天性善良，逃離安宮的一路，看到天災官患，百姓艱難，既然逃不得災禍，那就舍身為百姓做點事吧。父女倆謀劃要馬占山幫著巧取王縣令家財，分給窮苦百姓，還贓于民。

于是就有了安宮來的兩個外鄉人飯店走口，泄露安宮官犯的橋段，兩個外鄉人則是羅山土匪所扮。事實上，這世上根本沒什么香女，在安宮時門芳也是聽聞皇上娶了疆域香妃，青春女孩好奇貪玩，吵著也要做個香女。門郎中醫術高超，盡選天下百草做個香囊帶在身上還不容易？哪想嬉戲惹禍遭遇追捕。那郭縣令安給門家的罪名更是嚇人：門芳竟敢說天下沒有香女，詆毀皇上愛妃！王土之下，就這樣沒有了門家容身之地。

為麻痹王縣令，門家父女和馬占山又欲擒故縱，讓神偷張彪看到“月光香女”一幕。再到門家父女再次出逃，引蛇出洞調虎離山，趁王縣令在羅山廟中圍捕門家父女之機，馬占山綁架王縣令六姨太，門郎中給其吃下限時啞藥，制成迷癡，再憑高超易容術為其改頭換面，身安香囊，假冒香女門芳又嫁回了王宅……

此刻，門郎中將女兒領到馬占山面前：“你為百姓做了件好事，現在我把女兒交給你。”

沒想到，馬占山卻一口回絕了：“你父女替天行道，馬某又怎能強搶其為妻？盜亦有道，我馬占山為匪，也是官逼民反啊！”

父女倆意外地看著馬占山，門郎中問：“那你有何打算？”

馬占山道：“按說定的，將贓官的不義之財，一些分給我的兄弟，任其散伙；余下都分給陵璞百姓。”門郎中道：“那你自己呢？”馬占山道：“我無家無業，孤寡一人，浪跡天涯無牽掛。”

突然，門芳脫口道：“那你跟我們一起走……”話未說完，不禁一臉緋紅……

選自《今古傳奇故事版》2016.12上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