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怡
以對沙特的千億級軍售大單作為引子,鼓勵利雅得以海灣合作組織為基礎、創建中東版“北約”,并和以色列結成戰略同盟,構成了特朗普中東之行的目標。但卡塔爾的“反水”顯示這一切并不簡單。

1. 5月20日,就職后首度出訪海外的美國總統特朗普在利雅得穆拉巴宮出席沙特國王薩勒曼舉辦的歡迎晚宴,席間與王室成員一同跳起阿拉伯劍舞
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閣下乘坐的波音VC-25A型“空軍一號”專機,于5月20日上午抵達利雅得哈利德國王國際機場。作為正式上任以來首次出國訪問,長達12個小時的空中旅途未必會令“大嘴總統”感到愉悅:2015年初,美國空軍曾經制訂了對總統專機進行更新換代的方案,計劃用內部空間更大、舒適性更佳的波音747-8型替換目前的兩架出廠超過27年的VC-25A。但因為整個項目的預期開支高達近40億美元,特朗普在贏得大選之后,主動提出暫時凍結這一計劃。而在今年1月20日正式就職之前,這位億萬富翁日常乘用的是一架2011年購進的波音757-200型,擁有兩個臥室、寬敞的餐廳和一系列金光閃閃的內飾。“那是架老飛機了,引擎又大又舊,啟動的聲音好像地獄噴火”,特朗普曾經這樣嘲諷過“空軍一號”。
好在這點小小的不痛快,很快就以一種足夠欣慰的方式獲得了補償。在抵達利雅得的當天下午,特朗普與沙特國王薩勒曼·本·阿卜杜勒-阿齊茲簽署了美國歷史上單筆額度最高的武器售賣協議,將在未來10年內向沙特王家軍隊提供總值1100億美元的武器裝備和后續服務,并保留進一步擴容至3500億美元的意向。在已經公布的協議內容中,包含有一套“薩德”反導系統和多套“愛國者”PAC-3型地空導彈、4艘瀕海戰斗艦(LCS)、48架CH-47F型重型運輸直升機、150架UH-60“黑鷹”型通用直升機(在沙特本地組裝)、115輛M1A2S型主戰坦克和20輛M88A1型裝甲修理車、大批輕武器和精確制導彈藥,以及對舊型裝備的升級和維護服務。除此以外,包括沙特國家石油公司(Aramco,以下簡稱沙特阿美)在內的多家大企業也和美國商界代表簽署了總額達2000億美元的意向協議,旨在引入美國資本和技術,升級本國的煉油、造船、醫療、旅游等產業,以實現一年前公布的“2030年愿景”提出的產業結構多元化目標。在21日的阿拉伯-伊斯蘭-美國峰會上,心情頗佳的特朗普即興陳詞:“我們到這里是為了尋找合作伙伴,以為所有人建設更美好的未來。”

2. 5月22日,在造訪位于耶路撒冷老城的猶太教圣地“哭墻”后,特朗普接受當地文化遺產基金會總干事和猶太教拉比贈送的詩集,并在訪客簿上留言3. 5月21日,特朗普在利雅得阿齊茲國王國際會議中心出席阿拉伯—伊斯蘭—美國首腦峰會
但這幅友誼藍圖,大約并不包含在奧巴馬執政末期已經與美國改善關系的伊朗,以及仍在竭力保住執政地位的敘利亞巴沙爾·阿薩德政權。就在特朗普抵達沙特之前兩天,美軍戰機在敘利亞-伊拉克邊境線附近空襲了企圖向阿爾-坦夫檢查站推進的政府軍裝甲部隊和民兵組織“國防軍”(NDF),造成至少2輛坦克和1輛自行高射炮車被摧毀。據阿語在線新聞網站“源頭”(Al-Masdar)報道,在空襲中受損的除去敘利亞武裝人員外,還包含有伊朗資助和裝備的國際什葉派民兵團體“真主旅”以及“伊瑪目阿里營”的成員(均來自伊拉克)。在伊朗溫和派總統魯哈尼于5月19日贏得連任之際,美方的強硬姿態申明了一項原則:華盛頓并不會放棄中東,相反將繼續以政治和軍事手段確保對敘利亞局勢的充分影響力。
無論是對沙特的千億美元軍售,還是出訪第二站的以色列之行,乃至在21日峰會期間撮合波斯灣諸國的努力,都在透露出特朗普中東政策的新特征:既不同于小布什時代極盡靡費的直接介入,也有異于前任奧巴馬的一味退讓,而是要依托本地區既有的組織機構和以色列、沙特阿拉伯這兩大安全支柱,實現對恐怖組織“伊斯蘭國”和什葉派陣營領袖伊朗的雙重平衡。但海灣合作組織內部的分歧,特別是卡塔爾在隨后一周的外交“反水”,顯示達成這一企圖并不容易:方興未艾的“新平衡”政策,終究要先過本地區國家這一關。
在此番特朗普開出的軍售清單中,“薩德”導彈防御系統尤其引人注目。這不僅是因為它和2016年引發東北亞安全困境升級的反導武器型號相同,更因為伊朗和朝鮮的中程導彈技術本系出自同源。然而“薩德”進入中東,引發的輿論反響遠不及東北亞來得激烈。究其原因,在第三次中東戰爭結束后的“安全自助”階段,本地區至少有埃及、伊朗、伊拉克、敘利亞、也門、沙特、阿聯酋、以色列共8個國家購買或研制了彈道導彈,但實際部署的數量較為有限,從而形成了一種松散的平衡。在預定打擊對象上,這些導彈大體指向中東內部的假想敵,而不具備跨地區效應,有的甚至僅僅是為了維持最低限度的反擊能力,因此并不似朝鮮導彈問題一般擁有世界性影響。不僅如此,早在2000年,以色列就開始裝備自行研發的“箭”系列戰區導彈防御系統;2008年之后,美國政府更是每年為以方提供數千萬美元的專項援助,以協助其開發攔截成功率號稱達99%的“箭”3型反彈道導彈/反衛星系統,至2017年初已投入量產。故而“薩德”落地沙特,僅僅是稍微助長了本地區已然存在的彈道導彈/反導武器發展競賽,而不構成對既有戰略平衡的破壞。
2014年4月底,沙特戰略導彈部隊罕見地在閱兵中展示了其DF-3型中程導彈,顯然意在威懾正在敘利亞和也門與其展開大規模代理人戰爭的伊朗。而“薩德”的到來,將使利雅得抵御伊朗導彈攻擊的能力獲得決定性提升,甚至具備了實現提前預警并以中程導彈發動反擊的能力,對國土安全構成本質性強化。同樣具有顯著針對性意味的還包括軍售清單中的其他多種武器:歷來以執行防空任務為主的沙特空軍,在也門戰事中暴露出了人員和裝備快速投送能力嚴重不足的缺陷;被寄予厚望的裝甲部隊,在實戰中的妥善率也遠遠低于預期。而美國出售的大批直升機和搶修車,恰如“及時雨”。正如上世紀80年代,美國需要對沙特出口更多F-15型戰斗機和防空武器來抵消伊朗的空中力量優勢;在今天,特朗普同樣通過反導、運輸和陸戰裝備的出售宣示了華盛頓在中東安全問題上的立場:無意直接介入,但支持沙特把對德黑蘭的代理人戰爭繼續下去。
在出訪期間的言談中,特朗普毫不掩飾他對伊朗政權的敵意,以及對前任奧巴馬在2015年夏天締結的核協議的不滿。他在5月21日的峰會上指名道姓地批評稱:“數十年來,伊朗一直在為教派沖突和恐怖主義煽風點火。該國政權明目張膽地討論大規模謀殺,誓言要摧毀以色列,還企圖置美國于死地。”這顯然是針對近年來德黑蘭在巴勒斯坦、約旦、伊拉克、也門和敘利亞廣泛扶植代理人,企圖構建“什葉派新月”的嘗試而論。誠然,伊朗在敘利亞、伊拉克和也門對“伊斯蘭國”以及“基地”組織的軍事打擊客觀上有利于美國的反恐戰略,但一個處在德黑蘭陰影之下的封閉性阿拉伯半島,并不比恐怖主義的“全球黑洞”對美國更有利。
既要避免小布什時代代價巨大的直接介入,又要逆轉奧巴馬任內的一味綏靖,從而對德黑蘭的戰略空間構成壓制,這是特朗普面臨的考驗。此次中東之行期間,他最終開出了自己的藥方:以沙特為龍頭、海灣合作組織(GCC)為基干,組建遜尼派安全同盟,亦可稱為中東版“北約”。這首先是由于以利雅得為首的阿聯酋、巴林、卡塔爾、埃及等10國聯盟軍隊已經在也門與伊朗的代理人胡塞武裝短兵相接,在敘利亞沖突中也選擇與巴沙爾-德黑蘭聯盟為敵,將其升格為制度化存在可謂順理成章。再者,在啟程前往沙特之前,特朗普已經和埃及、土耳其領導人在華盛頓舉行過會談,為結成中近東遜尼派同盟埋下了伏筆。而這兩國和沙特在敘利亞問題上,還曾與以色列達成過不同程度的諒解,于是連下一階段的結盟布局也可順勢延續下去。
在5月21日的峰會上,“大嘴總統”只字未提此前9年里構成美國中東政策重要支柱的“民主化”“人權”等關鍵詞,而是向與會的55位伊斯蘭國家領導人極力強調“直面伊斯蘭極端主義的危機”的意義,以及打擊各種恐怖主義的重要性。換言之,美國將主動調整歷來的“一盤棋”式思維,將中東政策的關切點收縮并集中于安全問題,而首要威脅便是“伊斯蘭國”恐怖組織和伊朗。按照美國國務卿蒂勒森的說法,向沙特出售武器是一個信號,證明美國將繼續致力于保障海灣國家“免遭伊朗以及受其影響的鄰近國家的威脅”。而在消解“民主化”目標、舒緩內政方面的壓力之后,各國當可更全力以赴地投入對“伊斯蘭國”和伊朗的遏制:這與特朗普的實用主義外交路線是高度吻合的。
事實上,特朗普的信心,部分也來自德黑蘭面臨的內部困境。盡管在2015年的核協議達成之后,伊朗經濟迅速實現了6%的高增長率,并吸引到了120億美元的外國投資,但貧富分化嚴重、失業率畸高的局面并未獲得顯著改善。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估計,目前伊朗的失業率已經上升至12.5%,低收入者獲得的政府補貼因通貨膨脹而不斷縮水,同時政府預算的相當一部分被消耗在曠日持久的導彈項目和敘利亞、也門的戰局上。盡管溫和派總統魯哈尼在5月19日成功贏得連任,但他的日子并不好過:平民主義者指責總統與其政治導師拉夫桑賈尼一樣,僅愿意保護富裕商人階層和外國投資者的利益;強硬派教士集團則認為政府在支援真主黨武裝和國際什葉派運動方面做的努力還不夠。在此背景下,美國政府和軍方以5月18日的阿爾-坦夫空襲宣示了他們的立場:愿意遵循今年年初成形的敘利亞和平路線圖,但堅決抵制巴沙爾及其什葉派支持者在四大“安全區”重奪軍事優勢的企圖,并將進一步遏制德黑蘭在本地區的政治和軍事攻勢。考慮到伊朗在彈道導彈和核技術方面的積累遠不及朝鮮,華盛頓似乎并不擔心隨之而來的報復措施——在國際油價回升速度遠低于預期的情況下,伊朗比美國更缺少徹底翻臉、轉入“熱對抗”的底氣。
作為美國歷史上首位將就職后第一次出訪的目的地設定為中東的總統,特朗普在結束利雅得之行后,徑直趕赴以色列首都特拉維夫,從而打破了更多常規:他是第一位由沙特直飛以色列的美國總統;第一位在上任后不到半年內就相繼造訪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美國總統;也是第一位親抵耶路撒冷“哭墻”禱告的在任美國總統。5月22日,“大嘴”先生首先在特拉維夫會見了以色列總統魯文·里夫林,一天后又轉往伯利恒,與巴勒斯坦總統阿巴斯見面。盡管他在23日的演講中大談希望僵持已久的巴以關系出現“重大突破”,并且“美國愿幫助本地區所有年輕的猶太人、基督徒和穆斯林子弟實現他們的和平夢想”,但自始至終沒有給雙邊和談設定最終時間表,對極富爭議性的耶路撒冷歸屬問題以及穩定雙方在約旦河西岸地區的實控范圍也閉口不談。相較1993年克林頓力推的《奧斯陸協議》或者2008年小布什的“兩國方案”表態,已屬事實上的倒退。
如果說這次雷聲大、雨點小的以色列-巴勒斯坦之行有何實際成果,則其大致集中于兩點。一是要求巴勒斯坦政府對資助本地“圣戰者”家屬的“殉道者基金”予以嚴控:這不僅是由于巴勒斯坦人在西岸的示威和襲擊行動長期令巴以關系高度緊張,更是因為總數近500萬之眾的巴勒斯坦難民如今正廣泛厝頓于黎巴嫩、敘利亞、約旦和西歐,并且已經被“伊斯蘭國”、“基地”組織和其他極端宗教勢力視為潛在招募對象。倘若“殉道者”繼續得到巴勒斯坦官方的獎掖,動蕩將永無休止。二是明確表態對沙特阿拉伯的軍火出售不會影響到美國和以色列的特殊關系,蒂勒森國務卿公開承諾:美以兩國間的安全協議是長期的、穩固的;美國與沙特的新合作可以和美以傳統友誼并行不悖地存在。這也暗示了特朗普“新平衡”的基石:以、沙雙支柱合流。
自1948年以色列建國以來,沙特當局始終否認其政權的合法性,雙方相互實施貿易禁運,并在國際場合展開長期輿論戰。不過隨著中東全面戰爭狀態的結束和海灣戰爭期間阿拉伯聯盟的分裂,雙方絕對對立的僵局已經被打破,兩國在商業、科技和安全方面的合作已經推進到相當深入的程度。以色列通過設在美國和歐洲的離岸公司從事涉及沙特以及海灣沿岸阿拉伯國家的貿易活動,內容涵蓋了基建、農業、海水淡化乃至軍工科技。2015年初,在薩勒曼國王登基之后不久,沙特情報機關開始雇用由前“摩薩德”(以色列情報和特別行動局)特工人員創辦的互聯網數據挖掘公司IntuView來負責本國的互聯網反恐業務;該公司每天會利用軟件過濾和甄別Facebook、Twitter等社交網站上的400萬條信息,將其中疑似與恐怖主義活動或詆毀沙特王室有關的內容篩選出來,上報給利雅得當局。沙特、科威特、巴林等國陸軍的美制“陶”式反坦克導彈的軟件和電子設備維護,則系由以色列國防承包商埃爾比特系統公司(Elbit Systems)通過其北美子公司來完成。2007年,阿聯酋政府還和美國猶太裔商人科查維(Mati Kochavi)名下的信息科技公司AGT簽署了價值60億美元的合同,由該公司從以色列派出技術人員在首都阿布扎比以及國境線周邊安裝數千套攝像頭、人臉識別裝置和汽車牌照讀寫器,以搜集必要的公共安全信息,用于反恐活動。在2014年底的一次襲擊事件中,該系統成功捕捉并鎖定了一名女性恐怖分子。而沙特在為麥加朝覲者建立人流控制系統時,同樣參考了AGT的方案。
到2018年初,以色列、巴勒斯坦、約旦三國將在世界銀行的資助下,啟動耗資100億美元的紅海-死海合流工程,引入紅海海水進行淡化,以滿足三國民眾的日常飲水和電力所需,剩余部分則經管道注入近年來趨于干涸的死海。2016年底,以色列內閣中唯一一位德魯茲派伊斯蘭教徒、總理辦公廳主任兼通信部長阿尤布·卡拉(Ayoob Kara)前往約旦,與安曼和利雅得的代表共同討論了將紅海水利工程擴大為對亞喀巴灣的全面開發,以及開辟土耳其-海法-波斯灣新貿易線路的可能性。在這項規劃中,連接以色列、約旦、沙特三國的高速公路網將成為阿拉伯半島經濟進一步起飛的跳板。而這正合于美國政府的“雙支柱合流”設想:沙特和以色列不僅在安全上結成伙伴,在經濟上也成為休戚與共的共生體。

5月20日,也門胡塞武裝的年輕支持者在薩那街頭持槍示威,抗議美國總統特朗普訪問沙特。自2015年春天以來,以沙特為首的海灣合作組織聯軍全面介入也門內戰,對伊朗支持下的胡塞武裝發動了連續空襲
不僅如此,根據《紐約時報》和《彭博商業周刊》的報道,在這項意味深長的政策調整中,還包含有特朗普家族成員的個人喜好與商業考量。在向沙特出口“薩德”的談判中,總統顧問、“第一女婿”賈雷德·庫什納曾親自打電話給該系統的開發商——洛克希德·馬丁公司CEO休森,建議其稍微降低報價。而擁有猶太血統的庫什納及其妻子伊萬卡·特朗普同時也是華爾街投資業巨頭黑石集團(Blackstone Group)的長期商業伙伴,黑石集團CEO蘇世民(Stephen A. Schwarzman)同時還兼任特朗普政府的戰略與政策咨詢委員會主席,并隨同“大嘴總統”一同出訪中東。在5月20日特朗普與沙特方面簽署的一攬子合作協議中,就包含有沙特公共投資基金(PIF)向黑石集團管理的美國基礎設施投資基金注入200億美元的計劃,黑石的股價因此上漲近8%。倘若再加上熱衷于進行“臺下外交”的沙特副王儲兼國防大臣穆罕默德·本·薩勒曼,美國政府、軍工復合體(MIC)、華爾街金融集團、沙特王室以及猶太人游說集團在這筆千億豪賭中可以說都有斬獲;而特拉維夫與利雅得的經濟-安全合流,在政策必要性之外也有了更多可資仰仗的人脈和商業支持。
然而,一項重大隱憂在于,將海灣合作組織升格為中東版“北約”的企圖,以及與以色列聯手遏制伊朗的方案,是否能獲得本地區其他國家的一致贊成。在21日的峰會上,美國政府與沙特、卡塔爾、科威特、阿曼、巴林、阿聯酋六國達成了嚴格監控民間資金流入“伊斯蘭國”之手的協議,同時卻又表態將削減對部分海灣國家的經濟開發援助額度,從而使意圖緩和對伊朗關系的科威特、阿曼等國大失所望。在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的原油限產談判中,這些經濟規模較小的國家與德黑蘭利益一致,同時和美國的安全紐帶并不似沙特或以色列一般緊密。它們固然歡迎特朗普放棄奧巴馬鼓吹的“民主化”目標,但絕不樂于提升軍事預算的額度,并使本國遭到伊朗導彈攻擊的風險出現顯著上升。
對卡塔爾、科威特、巴林和阿曼而言,接受美軍長期進駐已經意味著兌現對華盛頓的安全承諾;而特朗普的中東版“北約”并不意味著來自美國的直接安全保障的增加,而是要效仿沙特和以色列,或者從美國和歐洲購買更多軍火,或者征募更多現役軍人、投入對伊朗及其什葉派追隨者的直接戰爭。這對衷心期盼降低安全壓力、以將注意力和資源集中到國內經濟改革中的諸多海灣小國絕非好消息。
5月23日,就在利雅得峰會結束之后兩天,卡塔爾新聞社(NSA)的網絡主頁上突然出現了一系列據稱來自該國埃米爾(君主)塔米姆·本·哈馬德·阿勒薩尼(Tamim bin Hamad Al Thani)的爭議言論,包括“伊朗代表了一股不容忽視的地區伊斯蘭力量,對其懷抱敵意是不明智的”“哈馬斯才是巴勒斯坦人民的代表”等,對兩天前特朗普要求孤立伊朗的講話構成了直接挑戰。緊接著,卡塔爾外交部的推特(Twitter)也發出一條爆炸性推文,宣布驅逐巴林、埃及、科威特、沙特、阿聯酋五國大使。盡管在短短幾個小時之后,卡塔爾新聞社就更正稱所有消息都是來自黑客攻擊的結果,但沙特等國還是立即宣布封殺一切卡塔爾官方和民間媒體,包括著名的半島電視臺。到了5月27日,卡塔爾埃米爾更是直接致電伊朗總統魯哈尼,對后者成功連任表示祝賀,從而將這次烏龍危機推向了新高潮。沙特政府已經提出了將卡塔爾開除出海灣合作組織的動議,卡塔爾媒體則針鋒相對地宣稱,沙特、埃及等國對“穆斯林兄弟會”的打壓有違遜尼派穆斯林的基本道義。
6月5日,在連續近兩周的輿論戰之后,巴林、沙特、埃及、阿聯酋四國相繼宣布與卡塔爾斷交,并指責該國政府支持恐怖主義活動,破壞地區安全局勢。美國安全分析人士也開始討論將駐卡塔爾的美國空軍基地重新遷移回沙特的可能性。由此看來,所謂中東版“北約”,首先必須化解海灣諸國內部在經濟和安全目標上的不一致,并確定彼此承擔的財政義務的份額,隨后才能奢望發揮遏制德黑蘭的功效。在諸多瑣碎而復雜的現實分歧獲得解決之前,期待一種既能控制成本又具有立竿見影效果的“新平衡”能馬上奏效,不過是中東沙漠中的海市蜃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