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維櫻


刨刀上刻著“天命”,秋山利輝的眼神像是一支繃在弦上的箭。他的工具擺成一排,把柄邊緣已經磨得沒有一絲棱角,都呈現出蜜糖一樣的琥珀色。“切開樹木之前,我已經知道,怎么切,會出現什么樣的紋理。”作為日本皇室御用家具匠,秋山利輝在近半個世紀里一直占據手工家具行業的日本第一。“技,需要以身,體之。心要跟上,身心結合才能做好。”他對徒弟的要求是,首先在心性上不輸給機器。“機器不會懂得人的情感。”在30人的木工坊里,秋山利輝恢復了日本古老的學徒制。日本文部省用5年時間為他拍攝了個人紀錄片,代表日本工匠文化之最,在飛往德國的航班上固定播放。
去過神奈川工廠的人都會訝異于這里的機械設備特別古老。“如果我們不斷更換先進的設備,秋山早就倒閉了。”刻意使用古器具,秋山木工用最古老的工具來處理昂貴的材料。“我喜歡日本的木材,比較容易溝通,一棵老樹會告訴我,‘我這里不舒服,你來敲一敲。”
我一直很好奇什么人、什么做法,才能在講求傳承的日本社會里拔得頭籌。秋山利輝并非世家、名師出身。無論與木材還是人在一起,秋山身上都不見傲慢,但他的微笑帶著一種鋒利的勁道,會隨時切中話題要害。日本家具訂制行業歷史悠久,秋山為日本皇室、國會、國賓館等場所制作家具,但除了神奈川緊鄰工坊的展示廳,秋山家具從不會出現在市場上,連照片都不能用作對外宣傳。
日本共同社曾發布了今年1月天皇家庭“歌會使”之儀的一張官方照片:東京的皇居正殿,分為松、竹、梅三間,松之間規格最高,菊花紋飾的高御座,是舉行親任式等重大典禮的地方,天花板是曲折重疊的格狀彩飭,四周墻壁以紫赤色正倉院龍紋圖樣裝飾,家具由黑檀、花櫚等貴重的華麗硬木制作。儀式上,天皇與皇后坐在巨大的紫色木屏風前,身著西式禮服的皇室女性們在屏風的左側佇立。這個正殿的視覺焦點,紫赤色的屏風,格出最正中的格局,是秋山利輝半個世紀前、26歲時所做。
“屬于匠人的時代必將到來。”27歲創立秋山木工的時候他就確信這一點,但他所秉持的理念,當時卻引起了輿論嘩然。他和我想象中的“布道”者大不一樣。幾年前在“匠人”概念剛剛開始流行時,我曾看過秋山利輝的《匠人精神》。在一系列涉及美學、禪宗和哲學的日本文化書籍中,這本淺顯、百來字的說明書文字一樣的“木匠守則書”顯得很另類。登上電視、出書的絕大部分能工巧匠,幾乎全都是以“絕技”示人,讓專業能力,自成一套技術要義。秋山卻把這些看上去行為守則一樣的大白話公之于眾,與既定的社會成規形成了對照。
“會說‘好的,明白了,請交給我來做的人,才是21世紀的新工匠。”而今秋山利輝成為了一直神秘、封閉的日本手藝學徒制度的代表。“你要先練習馬拉松。”他沒有對我開玩笑,“我們5點鐘起來跑步,然后是對附近街道的徹底清掃。”為了補償木工廠給周圍居民帶來的噪音和交通不便,師徒們為相鄰的街區掃地,幾十年里從未間斷。進入木工廠,一眼看去分不出男女,他們全都在進廠的第一個月時剃成了光頭。全體學徒每天要求大聲背誦“30條”:無論男女,必須身著寫著“木之道”的工作服,腰桿筆直、洪亮清澈、一字不頓。前提都是“進入現場之前”,隨后的要求是“必須先學會打招呼”“樂于打掃廁所”“能夠擁有‘自慢”“善于打電話”“做一個會做自我介紹的人”……30條全部背完,勻速算下來大概是11分鐘。算下來,8年學徒生涯,一個人要背誦1萬多遍。
這樣斯巴達式的修行,在日本社會從普遍被質疑,到逐漸被接受。他建立起一套簡單卻行之有效的體系,吸引了經營管理者的注意,成為日本式企業文化的一部分,然后在廣義的文化范疇里,刮起了日常乃至心理行為準則的“復古”風潮。秋山利輝所著的《匠人精神》被認為是日本近年來“心靈低谷里選擇的第一本書”。
秋山利輝很自豪地告訴我,木工坊年利潤達到13億日元,全體人員始終維持在30人左右,一直以來令日本同行業者無法望其項背。然而,秋山開始學徒的上世紀60年代,日本人的生活方式早已經隨著經濟發展開始改變,當時正是大規模機器生產代替手工、板材組合式家具開始普及的時代。
“在每一個修業的日子,對學徒和我來說,都是一場戰斗。”秋山利輝和學徒一樣,早上5點起床,一天的木工活做到晚上10點,之后才是徒弟自己磨練技術的好時間,每天平均睡4個小時。“如果究查起來,大概秋山木工的事情并不合社會規則。”
“我‘糾纏不休‘愛管閑事‘厚臉皮地指導學生,一定會有成果。”無論何時何地,他把眼光時刻保留在對每個徒弟的觀察上。這樣的嚴苛看起來似乎對“寬松世代”沒什么吸引力,但有意思的是,在秋山建立的匠人培養王國里,近10年,每年5月,從日本全國各地的高中、大學來秋山木工申請入徒的人數逐年增多,數十倍于招聘人數。秋山利輝說:“其中甚至有畢業于東京大學的年輕人,以及30歲左右的人。以前即使我想找人,連高中里負責畢業生就業的老師都不理我。”
保持這樣“當頭棒喝”的絕對權威,秋山在日本算是個異數。“我在訓斥時,是拼了命的,因為學徒的一生都掌握在我手中。”新人到一年后就只有差不多一半人數了,正式修行時間是8年。“寄宿制工廠里,要培養的是具有真正的工匠心性和基本生活習慣,透過實習和研修讓學員好好學習基本知識。”
建立了“道場”的秋山利輝,恢復了號稱日本第一嚴酷的學徒制,一開始卻是在一片爭議聲。傳統匠人所守的師徒制,實際上是一種經濟關系,因此藏在人倫孝義的大道理背后,常見通過收徒斂財,束縛徒弟終生為自己賣命的事實。直到現在這樣默認的規則,依舊存在于一些傳統行業、演藝界。
在秋山小小的作坊里,學徒完全沒有學費。前四年學習期間有比較低的薪水,住集體宿舍、集中精力學習,打掃、做飯、送貨,幫師傅在現場打雜,學習基本技能。每月拿到固定數目的薪水,除了分攤房租水電和餐費,剩下的錢約每人每月3萬日元左右,攢起來慢慢購買木匠工具,其間不得接受任何來自外界、父母的金錢資助。
第五年經過人品、技術的考驗,可以從學徒畢業,成為一名正式的工匠,開始為師傅正式工作。師傅會在名字后加一個“君”字。他們以此后四年的拼命工作,報答培育之恩。很少有人會在這個時期離開,因為這才是他們作為一個工匠的職業生涯的開端,為以后自立門戶做準備。第八年過后,正式出徒,秋山會讓他們單干,或進入其他公司,自由選擇,并得到100萬日元退職金。“因為把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人才,8年后都讓他們出去獨立了,所以工坊每逢員工新舊交替時,營業額就要下滑一大截,甚至還有不小的一筆負債。”秋山木工常年保持工作人員30人左右,工匠和學徒各占一半。
真正能挨到畢業期滿的人,每年以個位數計,1971年至今,完成了8年修煉的總共約50人,都成為木匠,是家具設計業界的優秀人物。
在千年老店尚有七家,百年老店林立的日本,秋山利輝這條路絕非主流。他既不出自工匠名門,也沒有繼承家業。他1943年出生于奈良明日香村,因為父親生意失敗,一家六個兄弟姐妹全靠母親一人做小販養活,秋山利輝排行第三,經常要出門去“討米”借債。
“我自認為不是個聰明伶俐的人,在小學和中學時,我的成績總是1。但我并不懶惰,只是去學校一直被罰站。我姓秋山(AKIYAMA),點名總是第一個被點到。無論是國語課還是英語課,最先被老師叫起來的總是我。但那時我還不識字,只能默不作聲,于是老師就讓我一直站著,又因為我家境貧窮,買不起紙筆,直到初中二年級,我才學會用漢字寫自己的姓名。”體育不好,不會畫畫,笨嘴拙舌,卻極為手巧,最喜歡旁觀奈良手藝人干活。被一個鄰居婆婆拜托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一個雞籠之后,他有了做木匠的念頭。

日本“秋山木工”創辦人秋山利輝
16歲的秋山利輝開始學習木匠時,所有的夢想不過是去大阪的木工廠工作。那時的日本剛剛開始興起技術學校,只開設建筑和木匠這兩個日本戰后最稀缺的專業。“畢業時正好有家大阪最好的木工坊缺個人,老師看看我,其實我不在最優秀可以獲得推薦的名次里,但是也許是天意,這個機會被我抓住了。”
此時,步入經濟高速發展快軌道的日本,接受美國文化,崇尚西洋式的自由自在。傳統日本木匠家具很快被機器加工的廉價家具取代。上班族是當時最受歡迎的生活方式,年輕人不愿意繼承家業,對于長久以來以血緣為根基發展經營的日本社會來說,各種傳統業態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上世紀60年代,秋山利輝第一個進入的大阪木工坊,擁有12個關西的知名木匠。他去了只能打雜,一個人拖著巨大沉重的家具,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送貨。“在故意挑剔和刁難中自我成長起來,對始終不收貨的客人一直幫忙干活、說笑,直到人家收下。”當時的老手藝人沿襲了傳統中的驕傲,又受到現代生活方式的吸引,希望下午5點下班,接活的時候脾氣很大,對學徒更是嚴厲粗暴。“匠人因為有能力,越發傲慢。”作坊主的老母親負責他的飲食起居,卻給了他無微不至的照料。秋山的性格被這樣矛盾的現實磨礪出來,他從羞澀、不討人喜歡、無法與人正常溝通的鄉下孩子,變成了知道看師傅和顧客臉色,不放過機會學習,技術上絲毫不懈怠的機靈學徒。
當時日本已經出現了批量生產的大工業家具生產企業,其他行業也是一樣,人們希望獲得便宜的東西,一下子把各種匠人,從主流社會推向了社會邊緣。在其他人的抱怨、淘汰、失敗中,5年后,秋山利輝已經超過了老師傅們的手藝,拿到了匠人同等工資,跳槽去了東京最好的木匠工廠。“但我自己將年薪降到了四分之一,從頭學起,一路挑戰最高收入。”東京的名匠們也希望輕松高薪,他們準時下班,指點秋山提高技術,再免費幫自己完成工作,一年后東京老板也發現了他單獨工作的能力,秋山再次辭職。
他的第三份工作是日本最高級百貨公司的家具部。家具、木器訂制以外,還要修理和改造。日本有歷史悠久的百貨公司文化,服務上流社會的日常生活,秋山正是在這里獲得了皇室訂單,制作正殿屏風。
百貨公司家具部擁有160名工匠,為了代表“日本第一”,人人拼命加班,極有榮譽感,但秋山卻開始身兼三職,晚上6點到9點上設計學校,晚上10點到凌晨3點再為自己的前老板加班。“比別人快并不意味著不好,但公司認為我不符合環境需要,給別人太大的壓力。”他流露出自滿的表情,“他們一向認為我是個怪人。”我想起他的法則中有一條“要接受因為比別人優秀而被罵”,正好對應他的表情。這一次被辭退之后,秋山無處可去,萌生了去歐洲闖闖的心思,但他的妻子和當時的兩個同事都支持他創業。“不久后,需要我的時代一定會到來。”他賣掉了剛剛入手的婚房。11年木匠生涯中,他寫下了這些“口訣”,看似古老,卻行之有效,開始在木工坊的基礎上逐漸將學徒制建立了起來。
秋山利輝以“育人”確認的,是工匠的“精神性”。“人如何更高效地工作?”秋山經歷了商品社會的規律,要求付出更少,回報更高。對于企業來說,是如何以低成本獲得高效益,對于員工,意味著如何少干活多拿工資。“我的想法是用每天101%的努力,達到對方100分的滿意和一個喜出望外的驚嘆。”他說,“200%的努力會讓人疲乏虛脫,也容易放棄。”
大前研一在《專業主義》中這樣定義“專業”:“向上帝起誓以此為業。”60歲之前還無法順利寫好一封信的秋山利輝,卻更早地確立了這件事。“屬于匠人的時代很快就會到來。”
當代專業主義的“日本式表達”,正是秋山利輝和他的“木之道”立足的本源。專業主義拋棄了個人化道路,“專家階層的勢力遲早會增強,并動搖日本的產業”。日本人認為,工具就是匠人的臉。在自己的工具上,秋山刻下了“天命”二字。“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受到天命感召的木匠,打26歲起。”
“我們一定能贏過機器人。”秋山利輝極為篤定地告訴我。他要求工匠們在制造任何木器時,“八分自我能力,二分機械輔助”。他的學徒們首先要保證精神氣質上的獨立,“機器人不會懂得,工藝背后的人的情感”,在心性上不輸給機器。“日本只有我們,敢于接下單價超過1億日元的家具訂單。”

秋山利輝在木工坊里以“事上磨練”的方式恢復了日本古老的學徒制,他的評價標準是要“會好好做事的人”
“什么都求快,人的心性卻無法同時成長起來,這就是現代社會痛苦的根源。”從圣德太子到隱元隆琦,日本社會一千年里對中國佛教、文物章典的沿襲和因循遍及生活中的各個角落。唐宋時期龍象“悟得”“證得”的道,在日本發展出茶道、花道、劍道、書道、料理道等等一系列方法論。“道在平常日用。”健山秀三郎將掃除發展出“掃除道”,“敬事如神,待客如親”。“幾榻有度,器具有式,位置有定,貴其精而便,簡而裁,巧而自然也。”中國家具追求的準則,到了秋山木工這里,增加了日本式的極致體驗感,樣式簡單穩重,“在房間里絕不奪目,為的是襯托、扶持主人”。
簡單、樸素,是對秋山木工產品最直觀的感受,不強調木材的華麗和雕工的繁復,講究本性。“家具應該隱藏在環境中、人背后。”尋求使用的本質,而不是外在的醒目。秋山雖然培養的是木匠界的明星,但幾乎所有的時間,他都穿著工作服從早到晚地待在神奈川的木工坊中。他的一舉一動,對于本就與世隔絕的徒弟們來說,形成了極大的向心力。“我已經做好了以身犯難的準備。”1971年他立業時,招徒弟的第一守則是:“無論男女,入社一周后,全部剃光頭。”花季少男少女,穿著完全一樣的灰色單寧布工作服,頭發剃到不足一寸,禁用智能手機,五年內禁止談戀愛。
秋山經常在學徒們放假時做出精妙絕倫的作品來,讓他們回到工坊時大吃一驚。“我所能做的,就是讓他們明白,原來自己是多么無知,什么都不懂。”越是高學歷、心靈手巧的人,越會有自己的判斷,甚至拒絕師傅的要求。他要求即使是聰明、成熟的徒弟們,也“當一次傻瓜”。“為了將自己認為非常了不起的東西吸收為己有,而能夠認真聽取教導的人都是純樸率真的,純樸率真是一種非常重要的‘能力。”“秋山木工”對工匠、學徒的評價標準是,技術40%,品行60%。“我想培養的,不是‘會做事的工匠,而是‘會好好做事的匠人。”對于外界擔心的他的“禁欲”規則,秋山利輝也不以為然:“禁止戀愛不是為了讓他們變得孤獨,而是在可以戀愛的時候迅速變成一個光芒萬丈的人。”
“一個年輕人的夢想大概是從事律師、外貿之類的工作,而70年前,是做一個好的工匠,讓父母感到幸福,回饋家鄉。”秋山利輝告訴我,木工坊不收理念與自己相違背的孩子。“我相信技術上很多人都超過了我,擁有一流人品、懂得關心他人、感恩、替人著想的人,這樣的匠人才是這個時代最需要的。”
這些接受了現代教育、在智能手機陪伴下長大的孩子,首先放棄了一切舒適。“用智能手機人會變傻。”秋山利輝要求學徒們從進入工坊第一天就開始寫日記,自我反省,與家人通信交流思想的點點滴滴。電話、周末、娛樂、社交,全部被禁止。工作時長、精神壓力大、睡眠時間短,這都是木工道場中“事上磨練”的方式。這是日本陽明學的理念。事指的不是事務,而是事業。與孟子的“必有事焉”是一個理念,講的是事上的磨練有一種反向作用力,作用于內心,看起來是在做事,實際上是在心性上下功夫。秋山要的是保持觀察力直指人心的能力。
“木之道”,有其深刻的日本特色的淵源。2013年,三重縣的伊勢神宮舉行了“式年遷宮”。伊勢神宮每20年重新建造一次,將神像移到新的神宮中,祈禱神力重新復蘇。包括神殿和御門在內,以及各種用具、擺設全部新做。而準備工作都是從8年前就開始,工程規模非常浩大。“式年遷宮”是從持統天皇時代,即公元690年便開始的傳統儀式,已有1300年以上的歷史。同時,它也是日本木工技術傳承的重要“體制”,無論多么精妙的技術,都可借由20年一次的儀式傳承給下一代。秋山利輝說:“我們每個人都從上一代繼承技術,然后再傳給下一代。這是每個人的使命。”
“建立道場”,然后“打破道場”。大部分徒弟離開工坊的時候剛過25歲,在木匠行業正值巔峰年紀,明眼人在這時都最替秋山感到惋惜,但他說必須讓徒弟們獨立。“這個時候是他最厲害的時候,出去了很容易學習新的知識,做出成績,站穩腳跟。”據說政治家、哲學家甚至娛樂節目的搞笑明星,不用提要求,秋山和他的徒弟們,已經可以判斷對方訂制家具的顏色、材質。作為匠人,觀察力直指人心。秋山給我看今年做的一張巨大的桌子,用了500年以上的日本杉木。“這棵樹與伊勢神宮的御神木同一個等級。人和樹一樣,都是在風雨、陽光下不斷生長。匠人就是用手藝制造出可以感動客人、繼承下去的家具。”
無論北海道還是沖繩,收下一個徒弟時他一定要去他的家中家訪至少三個小時。“為遠道而來的客人叫來豪華壽司外賣的家庭不合格,只有母親能操持一頓好飯的家庭,才能培養出一個好匠人。”他主張的是“親子同時受到教育”,要和孩子在一起8年,提前訪問父母,就知道怎么讓孩子超越父母。“良知”“良能”“良心”則是他對人才育成最明確的指向。在日本人際關系越發疏離,結婚率、出生率屢創新低的現代,這樣的“復古”顯示出了不同的生命力。秋山利輝近幾十年里不僅代表著工匠技藝,學徒制將“無法而不造”擴展成一整套完整的體系。
秋山真正的匠人理論是無關木頭的。“己成,則物成。”工匠不談論美,他們執著于自己做事的極其微小的原則,并使之變成一種不可撼動的方式,對應的是世阿彌“守、破、離”之道。“先知后行”是犯了秋山木工的大忌,對于學徒,第一年的目標是“心即理”,第二年的目標是“明德親民至善”。
“很成功的人大概做不了這件事吧。正因為我貧困、不聰明,對于世界也并不了解,但我有關愛別人的心,像我這樣沒有常識的人來做,反而更好。”秋山看著我說這話時坦坦蕩蕩,“如果手工藝衰落了,說明不是技術,而是人心衰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