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影 /文
中國刺繡藝術研究院:古典繡藝的新生之道
何影 /文
編者按:
作為對紡織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和保護的一項重要舉措,今年3月2日,中國紡織工業聯合會在廣東省潮州市舉辦了“首屆中國刺繡傳統工藝振興論壇暨中國刺繡藝術研究院成立儀式”活動。
對此,《紡織服裝周刊》已于3月13日開設專欄實施系列報道。本期是第三期,繼續與讀者分享成立中國刺繡藝術研究院背后的故事。
“十年間,繡娘招招走走,來來回回,留下來的就兩個。”名瑞集團總經理蔡中涵和我說道,“目前北京故宮的刺繡研究員也就一個了。老師傅沒有了,新徒弟自然起得慢。技藝傳承也就遭遇了大問題。”
作家王安憶的小說《天香》,以江南“顧繡”的源流為線索,說的是晚明上海縣申家“天香園繡”的世事興衰。
這本描繪世事浮沉的小說,表達出中國古典之“繡”的清巧與篤實。《天香》 的封面,是“顧繡董書晝錦堂記”和“顧繡東山圖卷”。文字里的繡畫,用繡針引彩線,絲細如發,劈絲配色,別有秘傳,點染成文。
在小說里,描繪了這樣一副畫面:
“閔繡的是一幅萱草,米白緞底,只一色靛藍,卻有無數層深淺,交替過渡;莖葉或長或短,或舒或卷,或剪或連,上下應和,左右勾連,迂回轉折,像是有無窮盡的繁衍生息,鋪陳足有七尺寬,丈二長……又看花繃上方竹架,垂掛千絲萬縷,不像是從線里辟開,而是蟬翼、竹衣、花瓣覆的一層膜,遠山上的煙波。分開看,千差萬別;合起來,分明是一色藍;迎著光,透明無色;影地里,一重霧,漸次濃上來,又漸次散下去……她們所用繡線是一根絲劈好幾次,能輕盈如光影。”
“錯針繡、亂針繡、 網繡、滿地繡、鎖絲、納絲、 納錦、平金、影金、盤金、鋪絨、刮絨、戳紗、灑線、挑花”……對于繡,知之疏淺,再查各種繡的手法,行話術語筑起了高墻,有秘艷之氣,卻也自然勾連了畫面——繡之勁險,明利,靜好,皆在這“漸次濃上來,又漸次散下去”的分與合,起與落,疏與密之中。
刺繡原為中國古老的手工技藝之一,已經有2000多年歷史, 蘇繡、 粵繡、湘繡、 蜀繡,并稱為“四大名繡”。單就針法,就有齊針、套針、扎針、 長短針、打子針、 平金、戳沙等幾十種,聞其名,揣測著,大概因腕力不同,針的迂回開合不同,借色補色,繡繪并用,日積月累,游走成畫,就是那一份浩瀚的細密、訥言而又深邃的意境了。
如今,中國刺繡,依然是需要氣閑篤靜的手藝,更像是在夕陽下漸次遁隱的手藝了。
這,大概也是中國刺繡藝術研究院成立的一個緣起——
原清華美院院長、中國服裝設計師協會原主席李當岐任該院院長,廣東名瑞(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蔡民強任執行院長。分設中國刺繡歷史與技藝研究所、中國刺繡藝術產品開發研究所、中國刺繡文化傳播中心。
有藝術家的氣力,也有資本愿意扶持的實力,有文化部非遺司的支持與重視,也有中國紡織工業聯合會的實踐。
做好了,就是功在萬代,利在千秋的事。
此行去了名瑞集團的刺繡博物館,觀后,五分失落,五分佩服,一半一半。
失望的是,博物館里,從建筑風格到內景陳列,老老實實的本色出演,好像類型化了的電影,好人與壞人的標簽,明明白白地標記在了臉上,不用費心思猜,也不逗引你有猜的情致。
博物館要的,是一個氣息吐納的“情境”,博物的樂趣也在于,于綽約的光影與節奏的編排之間,不經意地往來那一脈時間流徙的溫度。藏品與情境的相遇,是暗伏的心機,更是風情的濡染——大概也是因為起步早,顯然,它過于老實了。期盼著,隨著刺繡藝術研究院的成立,更能多幾分解得風情的活潑俏皮,現代與規矩融合之下的巧顏心機。
佩服的是,畢竟是一個企業,做這些真金白銀的投入,多少要仰仗一些情懷。其中許多作品也都是館藏的主人所成,一個企業家,能保持一顆匠心,投入到一針一線當中去,想必是真的熱愛這門手藝。



潮繡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創新傳承是關鍵。而要保護非遺文化,則要將其提升到文化自信高度上來認識。
博物館里有間特別的繡坊,讓人印象深刻。
“希昭看閔姨娘用針:接、滾、齊、旋、搶、套、摻、施、斷、網、編、蓋、扎、平、直、釘線、冰紋、打子、結子、環子、借色、錦紋、刻麟、斜纏、反搶、平套、集套——比用筆有過之無不及。雖無六技六法,卻自有路數定規;無一字一句,卻也有理有節;無文章大義,卻是心境意境情境。”《天香》里有這么一幕,寫得極美。


這低頭的繁復與規矩,生出格外的儀式感。
但繡坊里的情境卻是特別,繡娘們多是兩鬢斑白的老人,任你在她身邊經過,打量,大部分都不抬看一眼,目光如注,在繡案上伏筆勾繪,坐著的姿態,并非那般的畢恭畢敬,而是脫了鞋子,怎么舒服怎么來,是浸染在其中的張與弛。但細看那游走的針法,卻并無一絲一毫的含糊,“自有路數定規,有理有節”。
與文學的唯美氣息不同,這些個白發蒼蒼,正在不斷消失的刺繡傳承人,沉淀出一幅現實感極強的畫面——繡坊里面備著微波爐,電飯煲……隨處可見的生活日常。想來,她們的日月星辰,是要在這普通的繡坊里安然閃耀著了。
“十年間,繡娘招招走走,來來回回,留下來的就兩個”。名瑞集團總經理蔡中涵和我說道,“目前北京故宮的刺繡研究員也就一個了。老師傅沒有了,新徒弟自然起得慢。技藝傳承也就遭遇了大問題。”
“反倒是經濟越不發達,手工藝就保存得越完好。像是個悖論。不過,我們可以等,人,也可以慢慢養。守得住,不著急。”蔡中涵說。
亦看到,繡坊的邊排坐著一些年輕女子,也是默然不語,低頭繡衣,大概是這些銀發繡娘正在傳授的弟子。想來,這奇特的心手相連的手藝,到底要靠技藝與資本的心手相連,開枝,散葉。傳承,迭代。
要感受那些手藝,最好的方式,是去感受這生發手藝的土壤。
此行匆匆。也許匆匆,第一眼看潮州,所以驚艷。
那種山山水水的美,不似江南的金粉玉池,更無北國的帝王將相,如何形容?印象最深的是“潮州西湖”,一枚飛檐的朱紅亭子,坐落在彼岸,在平而如鏡的水面,盤踞著一角。這邊,則是人間煙火里的一碗鎮記牛雜湯。古意與現世,兩廂應和著。
潮州很慢。因為慢,這里的人可以有時間有心情,變幻著食材與心思烹飪,做出美輪美奐的味道來。因為慢,這里的人還不足以被無窮的使命所驅趕,依然可以走走,停停,繡繡,看看,想想。
所以,也好奇地揣測,如果中國刺繡藝術研究院,以潮州為根據地,會不會也產生出另一番的情致?
此行,也聽到中國紡織工業聯合會孫瑞哲會長提到,技藝本真性與當代性的平衡,保有特色、有底線的“規模化發展”,當成為中國刺繡傳統藝術發展的要義。
——概是中國傳統技藝在向資本靠近過程中的“度、量、衡”。中國刺繡藝術研究院,以基礎研究、產品研發與文化傳播三個核心領域為未來藍圖,許是要從無形的心智、有形的開發以及有序的傳播為立足點,旨在整合中國刺繡的品牌,將這一門夕陽的技藝,植入新的生命力。
“古老的記憶,必然要與現代生活方式予以融合,否則就是斷了層,再也生發不起來了”。中國紡織工業聯合會副會長孫淮濱說道。
其實想想,中國刺繡,哪怕被指道為“夕陽”,又何妨夕陽之美?一如廉南湖的名句:“詩思撩人知茗好,夕陽穿樹補花紅”。這一門民族的技藝,即使身為配角,補的也是,今朝的速成之殤,人心之浮,失落之憶——更何況,既有夕陽,也就有那朝陽。雋永古意與藝術新意若能交相輝映,在朝夕更替之間,在萬物輪回之間,古風手法的規矩依然保持,當代藝術的觸覺卻能有所抵達,何嘗不是日久彌新的中國古法之新釀?
要緊的是,術業有專攻。有一群人,有一顆初心,真的在想刺繡之想,做刺繡之作,為刺繡所言,守得住,匠心學問,縱橫捭闔。那么,關乎這門古老手藝的商業價值孵化,遲早也是水到渠成之事,古老的中國刺繡之復興,在保留民藝之粹時,也就有了資本之實——不僅在那有形的貨幣市場,在那思想流通的精神城池,也就都有了一席之地。
潮繡,粵繡之一,發源并流行于今潮汕地區,自清代以來,潮州婦女多勤紡織,女子到了十一二歲,其母即為預制嫁衣,家家戶戶都會織綞刺繡。清代粵繡工人大多是廣州、潮州人,廣東男子精于繡功,為其他省市所罕見。刺繡藝術被廣泛應用于日常生活實用裝飾品上。
潮繡屬于廣東刺繡。傳說潮繡創始于少數民族(黎族),其與黎族織錦同源,潮繡有著強烈的地方色彩,構圖飽滿均衡,針法繁多,紋理清晰,金銀線鑲,托地墊高,色彩濃艷,裝飾性強,尤以富有浮雕效果的墊高繡法獨異于其它繡法,宜于廟堂會所裝飾和喜慶之用。
潮繡以金碧、粗獷、雄渾的墊凸浮雕效果的釘金繡為特色而標異于其他繡種。
題材有人物、龍鳳、博古、動物、花卉等,以飽滿、勻稱的構圖和熱烈喜慶的色彩,氣氛鮮明、生動地表現題材,使潮繡產生了豐富瑰麗的藝術效果。
2006年5月20日,潮繡經國務院批準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07年6月5日,經國家文化部確定,廣東省潮州市的林智成為該文化遺產項目代表性傳承人,并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226名代表性傳承人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