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鞏志明 圖丨劉勁勛
影像志
劉勁勛:大西北土地上的孤獨行者
文丨鞏志明 圖丨劉勁勛
越是在攝影越來越熱鬧的時代,真正優秀的攝影師越需要沉潛,理性,有堅守,耐得住寂寞,遠離潮流,保持自我,不追求過度曝光,這樣的人,這樣的作品,才可能經受住時間考驗。生活在蘭州的攝影師劉勁勛就是朝著這個目標邁步的人。

劉勁勛主要展覽
2007年11月,麗水國際攝影節
2009年05月,中國紀實攝影大展1949-2009
2009年08月,首屆大理國際攝影節
2009年09月,平遙國際攝影節
2011年01月,上海OFOTO藝術畫廊個展
2011年10月,TOP20中國當代攝影新銳展
2014年10月,第五屆濟南國際攝影雙年展
2016年06月,首屆天水攝影雙年展大師邀請展
2017年04月,第九屆三影堂獎攝影展
2017年04月,首屆映·紀實影像獎攝影展
遠離潮流,保持自我,沒有過度曝光,作品經受住了一段時間考驗。
從我看到的劉勁勛的兩個專題《蘇菲的高原》和《他方》來說,完成至今,基本都沉淀了六七年之久,這兩個專題也基本顯現了他對藝術,對攝影的個人化理解和追求。真正的藝術家就是應該盡量與他人拉開差距,甚至是與時代潮流保持審慎的距離。
攝影師對社會的表達,不僅是為了自我發聲,同時在為這個時代的人發聲。“藝術家就是在思考別人不思考的,以及沒有時間思考的問題”。人和動物最大的區別就在于,人是有理想和思想的,而這種理想的光芒,思想的深度,應該體現在我們人類的文化、藝術作品之中。這些作品關照當下,引領未來,使受眾不僅能認識“現實”而且能修正改造“現實”,這是一切文化藝術的天然使命,攝影亦然。
向往精神高原,關切情感世界,是理解劉勁勛影像的命門所在,也是他與許多同類題材拍攝者的根本區別。
于德水是我非常尊重的攝影前輩,他說“劉勁勛曾在其傳統紀實作品里,以真摯的情感注入和經典的影像語言,呈現了他所屬的這個民族,撼人心魄的精神高原和豐富的情感世界。”
劉勁勛的《蘇菲的高原》和《他方》的核心是關注精神,展示情感。劉勁勛所關注的這個題材正是許多攝影師所忽視的,甚至是所遮蔽的那部分精神氣質。
劉勁勛曾說過:“《蘇菲的高原》緣起于1993年張承志的《心靈史》一書,看完后血脈僨張,想用相機以影像的方式再呈現一遍《心靈史》……這個項目,算是對自己精神格局的一次影像自檢。”他還說過:“少數民族及其宗教一向是‘攝影家們’熱衷追逐的對象。”對這些“攝影家”,我想說一句,不要因為自己的“攝影藝術”而去臆造場景。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我見過不少臆造出來的關于少數民族和宗教信仰的“作品”,這是荒唐的一件事。

《蘇菲的高原》2009年2月 寧夏同心縣北山套莊

《蘇菲的高原》2009年2月 寧夏同心縣中岔子

《蘇菲的高原》2009年3月 寧夏同心縣窯山

《蘇菲的高原》2009年2月 寧夏同心縣沙蔥溝
我以為這兩點是理解劉勁勛影像的命門所在,也就是從出發點和參照坐標上,劉勁勛與許多同類題材拍攝者的根本區別。
劉勁勛與王征在西海固的題材上是“狹路相逢”,但劉勁勛的影像與傳統的中國紀實攝影有些方向性的區別。
關于寧夏穆斯林影像還有一個不能繞開的重要參照是攝影家王征的作品。從拍攝地域上看,他們兩位有較高的重合度,相對其他攝影人而言,這兩位攝影人的作品,更為純正平和,也更為安靜本分。但是,他們二人的作品也有呈現區別。
就我有限的閱讀和積累而言,王征更靠近20世紀90年代中國紀實攝影的傳統,也就是更嚴酷,更冷峻,更向往真實,多少還有些批判意味;而劉勁勛則完全趨向21世紀的“畫廊攝影”,這個詞用在這里并不準確,而我想說的是與傳統的中國紀實攝影有些方向性的區別。可以看出來,劉勁勛與王征在西海固的題材上是“狹路相逢”,但是,他作為晚輩攝影人,還是從前輩王征的影像中汲取了營養和力量。
中國個性化的影像,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大量的人和作品,都缺乏自家面目,而劉勁勛的作品突出了個性化的東西。
人人都渴望在平凡的人生里捕捉驚喜和壯麗,為此不停地選擇和努力,可世界上大部分的傳奇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人將心意化作了行動而已,就像劉勁勛在完成了《蘇菲的高原》,又馬不停蹄,用兩三年時間,完成了《他方》。
新銳攝影評論人海杰對《他方》有一段銳利且中肯的評論:“劉勁勛撇下關于西海固的影像表達,轉向甘南,他首先得與爛熟的影像和觀者牢固的審美習趣做斗爭,得與影像中日常里燦爛的陽光和藏區厚重而苦難的臉龐做斗爭。近距離干涉已成近年來的影像災難,從這個角度來講,劉勁勛的《他方》,事實上是一次撤退與反水行為,他把自己與拍攝對象之間的陌生關系公開化,讓影像從意義的負擔中掙脫出來,站在遠處,收獲斑駁的夢話般的際遇。而且,很明顯地,《他方》的作品里有一種恍惚和眩暈感,這種感覺似乎是帶著攝影師對于‘他方’的不適。”兩廂比較,我更為欣賞劉勁勛的《他方》。
德國詩人特拉克爾有句詩:靈魂,大地上的異鄉者。我在閱讀《他方》時,總是想到這句詩,而且可以體會到一種悠然的音樂聲在耳邊環繞。關于藏區的影像,我們不能不想起楊延康,想起呂楠,讓我開心的是,劉勁勛的《他方》卻開辟了全新的視覺天地。這種“全新”完全是更為主觀的,更為私人化的觀看方式,來源于現實,但是高于現實,是通過提煉、提純和結晶的藝術手段和表達方式。
“藝術路線”核心內涵是拍攝題材的選題疊加和主題深化,還有就是攝影語言的個性化摸索和逐漸定型。
冷靜想想,劉勁勛的照片并不是要表達現實世界的纖毫和冷暖,他看似不經意,實則刻意讓鏡頭中的影像變得迷離、恍惚、曖昧、甚至詭異,當受眾一時無法辨析和識別的時候,很有可能會轉向對攝影師主觀內心世界的關注,這應該是劉勁勛作為攝影師的“策略”和“埋伏”。
這其實就是藝術家對世界的存在和表達,也可以理解為攝影師對現實的關注和表達。其中關注和表達的背后決定高低的“藝術路線”。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活躍在攝影圈的攝影師的“藝術路線”是十分矛盾、糾結、含混的,甚至沒有什么方向感,因為決定當時攝影價值的因素太多太多,所以侯登科那一代人是走了不少彎路的。到了上世紀90年代的攝影人,制約因素減少,主導因素漸漸強勢,“藝術路線”變得簡單而清晰了。

《他方》

《蘇菲的高原》2007年2月 甘肅省張家川縣
其實“藝術路線”核心內涵是拍攝題材的選題疊加和主題深化,還有就是攝影語言的個性化摸索和逐漸定型。譬如薩爾加多,就是通過10多個世界各地的重體力勞動場景的圖片故事,組成了一部恢弘博大的《勞動者》。其紀實攝影語言借鑒了新聞攝影的流行語匯,大場景,超廣角鏡頭,最大限度地突出主體神態,強化視覺沖擊力。再如呂楠的“3+1”模式,3是他的三部曲《被遺忘的人》、《在路上》、《四季》,1是他的《緬北監獄》,紀錄和表達的是邊緣化群體的生存狀態,滿足的是普羅大眾對陌生,神秘同類的“窺視欲望”。其攝影語言就是在從視覺刺激,極致化呈現到平復安靜,溫情脈脈之間不斷平衡。
所有攝影師都應該思考,怎樣用更為純粹的視覺語言,展示我們獨有的精神家園,一步一個臺階,超越舊我。
劉勁勛除了已經完成的《蘇菲的高原》和《他方》之外,現在手頭正在進行的還有兩個專題:2010年開始的《新疆》和2015年開始的《匈奴》。這四個專題的地域全部在中國的大西北,應該是劉勁勛相對熟悉的土地和人群,問題是以怎樣更為純粹的視覺語言,展示獨有的精神家園,一步一個臺階,超越前兩個專題呢?
我們應該清醒地看到,隨著數碼影像的漫漶,互聯網傳播便捷性的史無前例的惠及,攝影的記錄功能明顯在衰弱,攝影已經在越來越多的專業攝影師的不斷原創下,由“記錄”轉變為“表達”。攝影師對現實的選擇和概括已經越來越成為攝影師的核心競爭力,作品建立現實存在但是超越于現實存在,不僅僅依靠彰顯或者隱藏態度、評價和價值觀,更需要建立超越于“記錄”功能層面的視覺語言體系的摸索和完形。我以為,這是劉勁勛的《新疆》和《匈奴》要超越既往的根本。
在藝術的諸多門類里,攝影只是其中一支。藝術屬于文化的范疇,文化的背后是思想,思想與文化是相輔相成的。說到底,思想文化是根基,有多大的根基蓋多高的樓,不可舍本逐末。

《蘇菲的高原》2009年4月 寧夏同心縣窯山

《蘇菲的高原》2007年4月 寧夏海原縣鄭塘

《他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