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頑童”已去 “吳方法”永存

他是中國數學界的泰山北斗，1956年就與華羅庚、錢學森一起獲得首屆國家自然科學一等獎。他開創了近代數學史上第一個由中國人原創的研究領域，82歲高齡時又站在首屆國家最高科技獎的領獎臺上。

浩瀚宇宙中，一顆被命名為“吳文俊星”的小行星和光同塵，世間巨星卻已隕落。中國科學院院士吳文俊因病醫治無效，于2017年5月7日逝世，享年98歲。

斯人已去，空余追憶。“吳文俊一生淡泊自守，對于名利看得很輕，從來不宣揚自己，以至于他在國內的知名度與他的成就極不相稱。”近現代數學史研究者胡作玄說。

國際符號與代數計算專業委員會主席伊利亞斯·考斯蒂瑞斯說，吳文俊是計算機代數和符號計算領域一位“真正的巨人”，同行會永遠銘記和敬仰他“永恒的遺產”。

想回家過生日

吳文俊住院期間，中科院院長、黨組書記白春禮等領導幾次前往醫院看望。此外，還有許多人也為吳文俊的病情憂心，這其中也包括他的好友、中科院院士、中科院數學與系統科學研究院研究員林群。雖然牽掛，但林群卻不敢前去探望。

“上次他生病住院，我們去看他，他都要下床送到門口，后來他生病我們都不敢去看他，怕幫倒忙。”令林群痛心的是，吳文俊這次沒能健康地走出醫院。

同樣期望吳文俊盡快康復的中科院數學與系統科學研究院研究員高小山差不多每個月都會去看看吳先生。他說，吳先生年紀大了之后，他們這些學生在先生生日時陪著一起吃個飯聊聊天，是每年必做的事。

“今年雖然沒有什么特別的計劃，但我們也希望能在吳先生過生日時，按照往常一樣陪他坐一坐，簡單地為他慶祝一下。”高小山說。遺憾的是這個愿望終究沒能實現。

3月25日，吳文俊因腦出血入院治療，此后身體恢復良好，4月底他甚至還表示想回家過生日。然而，5月初他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回家的心愿最終落空。

數學界著名的“老頑童”

數學家黃鎧形容吳文俊是聞名于世的數學家，也是大家心中的“老頑童”。

與金庸武俠小說中那位“老頑童”的相似之處在于，吳文俊兼具非凡的成就和純真的個性。

幾年前在接受媒體采訪談及奧賽熱時，吳文俊在沙發上挺直了腰，瞪大眼睛說：“是害人的，害數學！”

吳文俊擺擺手：“奧林匹克數學競賽不值得講——胡鬧了，走上邪路了，非但起不到正面作用，反而起到反面作用。”

這些年來，吳文俊公開露面留下的往往是鶴發童顏、開懷大笑的形象。他有一張坐在大象鼻子上的照片流傳很廣。那是他2000年在泰國見一位女士爬到大象鼻子上照相，自己也感到好奇，于是就爬上去試試。那一年，他81歲。

還有一次，吳文俊在香港參加研討會期間，瞞著別人跑到游樂場去坐了一次過山車。事后他形容自己上去感到后怕，“可是下不來了”。

92歲那年，電影迷吳文俊趁著兒子出差，自己坐公交車去了電影院，還去喝了杯咖啡，結果受到了家人的“批評”。

吳文俊始終懷著幼童般的好奇心。中國數學會原理事長馬志明院士說，吳先生真的是一個“老頑童”，面對任何事情，他都心胸開闊，保持樂觀豁達的心態。他對晚輩數學家特別關照，平易近人，對任何人都很和藹。

“吳方法”為現代數學開拓新天地

許多數學家都知道，吳先生博覽群書。用吳文俊自己的話來說，他喜歡“東看西看”。

吳文俊的個人傳記里寫道：我是個想怎樣就怎樣的人，想玩就玩，想工作就安安靜靜地工作，從不多想。讀歷史書籍、看歷史電影幫助我的學術研究，看圍棋比賽更培養了我的全局觀念和戰略眼光。

吳文俊“東看西看”的結果之一是為數學開創了一個新的領域——數學機械化領域。

當時是20世紀70年代后期，吳文俊已年近花甲，從零開始學習計算機編程。他從中國古代數學的思想獲得啟發，提出了用計算機證明幾何定理的方法，被認為是自動推理領域的一個突破。這在數學史上被稱為“吳方法”。

20年后，吳文俊由于在此領域的“先驅性工作”獲得國際自動推理學會最高獎。

關于當年學計算機的經歷，吳文俊曾自謙“稍微學習了一些ABC”。但他2000年獲國家最高科技獎時，中科院數學與系統科學研究院在一份簡報中所作的總結顯示，他絕不只是“稍微學習”而已。簡報中提到，“吳文俊給人最深刻的印象是他的創新精神和驚人的勤奮”。

16年前的這份簡報透露，在從事機器證明初期，沒有計算機可以使用，為了驗證其方法的有效性，吳文俊對上千項的多項式進行筆算，常常持續多日。

數學機械化研究是由中國數學家開創的領域。這體現了吳文俊多年的主張——開拓出自己的研究方向。

吳文俊的各項獨創性研究工作使他在國內外享有很高的聲譽。2010年，經國際天文學聯合會小天體命名委員會批準，國際編號第7683號小行星被永久命名為“吳文俊星”。

“讓人踩在我的肩膀上再上去一截”

吳文俊在70歲時曾寫了一首打油詩：“七十不稀奇，八十有的是，九十誠可貴，一百亦可期。”到了80歲大壽時，他對這首詩作了微妙的修改，把每一句中的數字都增加了10。

“做研究不要自以為聰明，總是想些怪招，要實事求是，踏踏實實。功夫不到，哪里會有什么靈感？”吳文俊曾這樣說。

“數學是笨人學的，我是很笨的，腦筋不靈。”吳文俊說。可就是這樣一位自認為“很笨”的人，總能站在數學研究的最前沿。

面對各種榮譽，吳文俊看得很輕。獲得國家最高科技獎后，他說：“我不想當社會活動家，我是數學家、科學家，我只能盡可能避免參加各種社會活動。”

吳文俊也曾謙遜地說：“不管一個人做什么工作，都是在整個社會、國家的支持下完成的。我們是踩在許多老師、朋友、整個社會的肩膀上才上升了一段。應當怎樣回報老師、朋友和整個社會呢？我想，只有讓人踩在我的肩膀上再上去一截。”（本刊綜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