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轉身

劉曉

在成為新任中國籃協主席的第一天，姚明就讓人看到了他一方面的轉變，對于肩負振興中國籃球重擔的“姚主席”來說，身份的改變似乎開始讓他變得更像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官員。

2月23日上午，中國籃球協會第九屆全國代表大會上進行了投票表決，姚明以全票當選為中國籃協新一任主席。當天中午，中國籃協新一屆領導班子在天壇飯店舉行了新聞發布會。按照此前通知的時間，12點15分，姚明準時步入會場，參加會議的4位領導中，籃管中心綜合部部長徐嵐負責主持會議，她坐在了長桌的最右邊，李金生、姚明和白喜林在她左手邊依次落坐。

除了姚明，上午進行的大會還選舉產生了9位副主席和1位秘書長，副主席分別是國家體育總局籃球運動管理中心主任李金生、前中國男籃主帥宮魯鳴、八一男籃主教練阿的江、首鋼總公司董事長靳偉、遼寧恒潤飛豹籃球俱樂部董事長劉景遠、廣東省籃協主席劉克軍、深圳新世紀籃球俱樂部董事長梁志斌、陜西省籃協會長王立彬和北京體育大學黨委書記楊樺，秘書長是國家體育總局籃球運動管理中心副主任白喜林。

和姚明一樣，白喜林也是第一次進入中國籃協最高管理層。作為新任秘書長，他滿面春風第一個發表講話：“希望通過這次籃協換屆，不僅能進一步推動籃球事業的發展，同時也能和廣大新聞媒體之間形成更密切的伙伴關系，有更積極的互動，互通……”

在白喜林有條有理地慢慢展開自己“三點表態”的發言過程中，姚明一直悶著頭看桌子，偶爾抬一下眼睛，就會引來攝影記者們一連串的快門聲。

從這天開始，姚明已經成為了中國籃球管理層的實權人物，依據最新版《籃協章程》，他作為籃協主席將具有決策權，領導權和人事任命權。對于一直致力于給中國籃球帶來一些改變的姚明來說，經過這次身份轉變，他現在有了足夠的權力去按照自己的思路，為中國籃球帶來新的提升。

白喜林講了大概10分鐘之后，姚明開始斜過眼去看他的演講稿，可能在看上面還有多少話沒講完。

第二個發言的是李金生，在他講話過程中，姚明跟白喜林耳語了幾句，后來有工作人員拿了一份發言稿上來，遞給白喜林，白喜林放在桌子上，又給了姚明。盡管只是幾個小小的動作，但是從白喜林謹慎恭敬的態度中已可以看出，作為籃協主席的姚明，未來在中國籃球管理體系中的領導地位。

拿到稿子之后，姚明看上去心定了很多，拄著右手在桌上，開始耐心地聽講。

讓姚明成為籃協主席，不僅僅是簡單地利用人才或者順應民意，而是從更高層面考慮的一種體制級別的嘗試。

早在今年1月初，國家體育總局新聞發言人在接受記者提問時就曾表示：“優秀運動員、教練員是體育事業的寶貴財富，特別那些曾取得過優異運動成績、在國內外具有較強社會影響力和較高知名度的體育人士，更是現階段推動體育社團改革發展可以依靠的重要力量和值得進一步挖掘的優質資源。在條件成熟的情況下，吸收他們進入各級體育社團領導機構、擔任領導職務，既有可能性、又有必要性。通過此舉充分調動其積極性，進一步發揮他們熟悉體育事業、具備較強專業能力素養的優勢，既延長了他們的運動生命，更為體育事業自身的發展注入了活力。”

這次答記者問，事實上為姚明當選籃協主席確定了政策基調。

“姚明是黨和國家一手培養的運動員，熱愛祖國，熱愛黨，和黨和國家始終保持一致。姚明作為籃協主席，一個杰出的社會人士，實至名歸。他的當選也反應了絕大多數球迷的心愿，我覺得是非常合適的。”在姚明上任的這次新聞發布會上，新任籃管中心主任，同時也是中國籃協副主席的李金生說。

CBA公司成立、信蘭成退休、李金生升任籃管中心主任、姚明當選籃協主席——2017年這一系列影響中國籃球的大事件每一個都不是孤例，而是在同一個頂層設計下環環相扣的一個整體。綜合這一系列事件，以姚明上任為時間節點，中國籃球有望進入一個從行政管理逐步走向市場主導的過渡時期。

信蘭成正式退休離開籃管中心主任工作崗位，悄悄拉開了中國籃球資本時代的序幕。

根據現有的工作安排，信蘭成退休后，中國籃球將進入-個由姚明和李金生協同掌舵的過渡期。在接過信蘭成籃管中心主任的職務之后，李金生還身兼“第九屆中國籃球協會代表大會暨換屆會議”籌備組組長與CBA公司董事長；姚明獲選成為新一任中國籃協主席，此前他還與李金生共同擔任籃協換屆籌備組組長，并以投資人代表的身份在CBA公司擔任副董事長。

李金生自己也在發布會上談了與姚明的合作以及未來雙方的工作，對于整個中國籃球新領導班子來說，改革都意味著一系列具體的實際任務?！案母镏笊婕昂芏嗍虑椋热缯f現在中國籃協從中心剝離出去了，大家知道原來是一塊人馬兩塊牌子，現在是兩個組織：一個社團一個事業單位。剝離過程中有一些列復雜問題，比如職權劃分，劃分后的人員安排，以及資產的分割。當然，改革不能耽誤日常工作。”

從李金生的這番話里，我們也可以簡單了解，未來一段時間內，中國籃球將進行怎樣一系列的權力分割。

未來將為中國籃球承擔更大責任的姚明，也面臨新一輪重要的人生轉折。作為新當選的中國籃協主席，他需要將主要的精力投入到中國籃球的未來發展上，有些現實情況，比如繼續留在上海并持有一直CBA俱樂部可能已經不再適合他如今的身份。

發布會上有記者提到這個問題，姚明也做出了明確答復：“上海俱樂部是個問題，從今天開始上海隊一切事務我會交給董事會處理，我個人將不再介入任何球隊事務，在下個賽季開始前這個問題將得到徹底解決。”而對于所謂“徹底解決”的方式，姚明表示：“徹底解決的意思就是給它尋找一個新的有熱情的投資人?！?/p>

對于姚明來說，擁有權力的同時也意味著要肩負更大的責任，事實上，他身上的擔子一點也不輕，光是最緊迫的CBA就有一大堆難題等著他去解決。

首先，最難辦的就是聯賽是否應該為國家隊讓道這個老生常談的話題。

這個問題，信蘭成當政時期的答案始終是堅定的“是”。過去幾年，CBA始終在給國家隊讓道。中國男籃的重要比賽一般集中在8、9月，為了留出足夠的時間備戰，多年來，CBA單個賽季都只有5個月的時間，從10月末開始，到次年3月結束。這樣一來，每年中國男籃都可以有將近半年的時間用于選拔、集訓、進行熱身賽，以一切為國家隊讓路的方式，來期在國際比賽中拿到更好的成績。

與此同時，賽程太短一直是CBA深受詬一病問題。在信蘭成時代，CBA常規賽基本保持著主客場雙循環的賽制，基本是職業聯賽最低賽程配置。作為一個商業聯盟，不管是從取悅球迷的角度還是尋求更高收益的角度，都需要盡量多的場次。NBA一個賽季常規賽有82場，CBA此前一個賽季只有二十幾場比賽，隨著球隊數量的增加才在最近幾年提升到如今38場的水平。

在李元偉時代的2004-05賽季，CBA聯賽曾經進行了一次大規模改革，對14支球隊進行了南北分區，同區的對手常規賽交手4次，不同區的對手交手2次，將常規賽的總場次從132場提升到了266場。此后因備戰北京奧運會，CBA在2006-07賽季開始取消了南北分區，恢復到雙循環的賽制。在北京奧運會結束后，2008-09賽季又嘗試了一個賽季南北分區，使常規賽提升到史無前例的50輪，不過僅實行了一個賽季后又被取消，直到今天始終保持著雙循環的賽制。

更多的比賽對聯賽公司、俱樂部、廣告主、轉播商、媒體乃至球迷都有相當大的吸引力，但是按照目前CBA-20支球隊的配置，這種改動勢必會極大拉長聯賽的持續時間，干擾現有的國家隊備戰節奏。

未來幾年，2019年有中國本土舉辦的男籃世界杯，2020年有東京奧運會，想從聯賽發展角度而不是國家隊備戰角度安排聯賽賽程，需要頂住極大的壓力。

其次就是外援該限制還是放開的問題。

聯賽與國家隊的沖突，首當其沖的就是外援問題。外援究竟是要限制還是放開，這問題始終在討論，每個時期都有不同的答案，體現在結果上就是每個賽季都在變化的外援政策。

自上賽季四川隊開創三外援奪冠先河以來，限制外援的聲音長時間占據輿論主流。聯賽得分榜籃板榜被外援壟斷也是多年來不可改變的痼疾。然而，高水平外援的涌入是CBA精彩程度和商業價值提高的直接驅動力，從目前的外援政策來看，4節6人次加上第四節只允許單外援的政策（有八一隊參與的比賽除外，因為八一隊沒有外援，因此同該隊進行比賽時，其對手實行外援4節4人次，亞洲外援上場時間也計算在內）已經很難繼續壓縮，如果限制力度再大一些，整個聯賽的觀賞程度勢必大打折扣，商業價值同樣也會受到不小的影響。

至于繼續限制外援的聯賽觀賞性會差多少，看看這一個賽季八一隊比賽就能了解。

此外，CBA裁判、技術臺、安保等工作人員能否職業化也是重要問題，在本賽季常規賽最后一輪和季后賽第一輪的比賽中，就出現了多起裁判判罰方面的糾紛。

跟NBA相比，CBA聯賽一直被批評不夠職業，這種“職業”屬性的缺失體現在很多方面，除了球員、教練員本身的職業素養之外，包括裁判、技術臺工作人員、拉拉隊、安保等工作人員同樣是衡量一個聯賽是否職業的重要方面。

不管是這個賽季還是此前20年的CBA歷史，因相關工作人員不職業造成的負面事件不勝枚舉，裁判問題更是每個賽季都會被提上臺面。就以本賽季常規賽最后一輪比賽為例，導致北京隊被絕殺的那兩次罰球究竟是不是該吹，就引發了不小的爭議。從技術角度來看，喬龍升的這次犯規吹罰準確及時，沒有任何問題，也得到了業內的廣泛肯定。但也有不同觀點認為，按照NBA一直以來宣揚的職業籃球理念，比賽最后時刻的決定權應該交給球員而不是裁判，在這個時候如果不是有非常明顯的犯規一般不予吹罰，在最后時刻由裁判哨子決定比賽勝負的行為，從某種程度上影響了比賽的觀賞性，在職業聯賽中不值得提倡。

事實上，目前CBA聯賽的裁判和記錄臺工作人員都是兼職，這些人平時有自己的工作，僅在聯賽開始后才會參與聯賽服務。這一方面導致聯賽無法對這部分工作人員進行真正有效的管理，另一方面也為很多問題的發生埋下隱患。上個賽季奪冠的四川隊就曾在1998-99賽季里因為記錄臺對計時器做手腳受到過直接降級的嚴厲處分。

除了聯賽的改革，對于中國籃球來說，今年有幾件大事需要解決：包括CBA公司的組建與運行，下一個商務周期內CBA聯賽版權及商務開發權的招標售賣，籃協與籃管中心的權力分配，這些問題的處理結果將決定中國籃球未來相當一段時間的發展風向，以及“脫鉤”與“管辦分離”的具體效果。

多年來，CBA始終是一個相當封閉的職業體育聯盟，因為早已取消了升降級，參賽名額是稀缺資源，特別是在球隊數鎖定在20支，籃協明確表示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再進行聯賽擴軍后，直接成了不可再生資源。倒逼此前一直作為CBAT級聯賽存在的NBL聯賽徹底獨立，成為與CBA并行的另一項賽事。

不過李金生也提到，未來籃協將會退出自己在CBA公司的30%股份，用于擴軍或其他方式。這一方面表示了籃協將聯賽徹底交給市場的決心，同時也為未來更多投資人進入CBA聯賽提供了可能。

另一方面，在過去13年間，CBA的商務開發權始終牢牢地掌握在盈方手中，不要說其他資本沒有機會插手，就連各俱樂部參賽隊，也僅有球隊冠名能自己賣賣。

現在機會終于來了，對于那些手握重金、覬覦中國籃球已久的資本來說，如今堪稱是天時地利人和齊備的最佳入場機會。一方面，盈方的合同到期，CBA公司成立，將尋求新的商務合作伙伴；另一方面，姚明入主后，中國籃協利用資本的能力將有巨大提升，合作通道將勢必更加通暢。

事實上，商業資本的涌進才是真正推動中國籃球走向市場的力量，在這個過程中，姚明無疑是最好的媒介人選。

如何利用資本的力量，為中國籃球帶來新的發展，是擺在姚明眼前的難題。但與此同時，也是他利用自己對職業聯賽、市場化運營和資本市場的熟稔，徹底改變中國籃球的歷史契機……

新一屆籃協領導團隊首次發布會現場，在李金生的發言結束后，姚明最后一個發表講話：“中國籃球歷史源遠流長，人才輩出，一代又一代的前輩通過努力，造就了一代又一代的故事。這次籃協的換屆選舉，回歸了社團法人的社會地位……”

姚明發言的語言和節奏與之前兩人幾乎毫無二致，沒有一點讓人熟悉的“姚式幽默”的影子，此后回答記者提問時氛圍依舊如此。上任首日，昔日充滿了姚式幽默的“姚老板”就變成了出言謹慎，說話滴水不漏的“姚主席”。放在過去，一場以他為主角，時長超過半個小時，卻沒有滿堂笑聲的新聞發布會幾乎不大可能誕生。

上任第一天，“姚老板”已經面對媒體的狀態上，完成了到“姚主席”的完美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