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英雄

老夫子

那天晚上，姚中仁為了救一個橫穿馬路的老人，被一輛快速卻正常行駛的卡車撞飛了出去。為此，姚中仁失去了他的右腿。

姚中仁一夜之間成了英雄，可他卻高興不起來。姚中仁的媽媽從外地趕過來照顧他，看到昔日熱愛運動的兒子變成這樣，不禁老淚縱橫：“你這個傻孩子，怎么把自己弄成這樣？你還不到30歲，為了一個60多歲的老頭，值嗎？”

姚中仁擺擺手道：“行了，媽，你別說了，讓我安靜一會兒吧！”其實，姚中仁雖然為失去一條腿痛不欲生，可比起一條命，他認為還是值得的。讓他心煩的是他今后的生活。他以前是做銷售的，需要東奔西走，現在變成這樣，很難開發新客戶了。雖然很多老客戶表示還會把生意給他，可從長遠來說，這并不穩妥。還讓姚中仁一直耿耿于懷的是，那個被救的老人從出事后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有目擊者說，那個老人60多歲，可是當時天黑，誰也沒看清他的模樣，再加上大家都忙著救姚中仁，他就不聲不響地從眾人眼前消失了。

姚中仁只想聽老人當面說一句“謝謝”。可是一個月過去了，老人還是沒有露面。姚媽媽氣憤地說：“要想道謝早就謝了，估計他再也不會站出來了！”姚中仁默認了。

可事情卻出現了轉機。那天下午，姚中仁正在醫院做康復治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姚中仁嗎？”姚中仁說是，那個聲音停頓了幾秒，才說：“我是你們一直在尋找的那個老人，太對不起你了，孩子，我現在才給你打這個電話！”姚中仁問：“您貴姓？”老人緩緩地說：“我姓程，是名退休教師。其實我很感激你，可是出了事，我的思想負擔也很重，想的也多，所以一直不敢去看你！”

姚中仁壓住內心的興奮，問：“那您現在能來看我嗎？”程大爺猶豫了一會兒，說：“我知道現在有許多人在關注你救我的這件事，也有許多人想知道我到底是誰，可是我真的不想曝光在公眾之下，你能不能不把這件事告訴媒體？”

姚中仁說：“之前我已經答應采訪我的記者，如果有被救人的消息會及時通知他們，也算是給關心我的讀者一個交代。不過我可以只告訴他們，您主動來看我了，而不透露您的姓名，可以嗎？”程大爺同意了，約定第二天去看姚中仁。

第二天中午，姚中仁家傳來敲門聲，姚中仁的媽媽急忙去開門，門口站著一位衣著樸素、拎著很多水果保健品的老人，他拘謹地說：“我姓程……”姚媽媽沒好臉地把程大爺讓進了屋子。

姚中仁忙坐著輪椅出來。程大爺一見姚中仁，慌忙給他鞠了一躬：“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就這么簡單的一句話，讓姚中仁心里一暖：這個程大爺并不是什么冷血動物，他有他的顧慮，今天他能出現在這兒，就說明我沒白救他一回。姚中仁忙給程大爺讓座，不想，姚媽媽聽了程大爺這句話卻一下哭了出來：“可真是委屈了我家姚中仁，這么年輕就沒了一條腿，以后日子可怎么過？你想想，要是你兒子，你心不心疼？”程大爺聽了這話，連忙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他重新又抬起頭時，眼里噙著淚水。姚中仁連忙給媽媽使了個眼色，讓她別再說了。

程大爺坐在姚中仁的對面，姚中仁這才仔細打量起了他，不禁問：“程大爺，我看您有些眼熟，我們以前見過嗎？”程大爺搖了搖頭，姚媽媽不禁說：“你救了他，能不眼熟嗎？”

程大爺說：“孩子，和你有緣是我的榮幸，你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報你。”說著，他掏出個信封遞了過去，“這是我所有的積蓄，6萬元，給你治病買藥。孩子，還有什么要我幫忙的你盡管說，只要能幫上，我豁了老命都幫！”

姚中仁心里又是一暖，再一看媽媽，她的臉色也明顯緩和多了。姚中仁沒有接錢，一個老人攢這些錢并不容易，況且有很多好心人給他捐了不少錢。程大爺堅持要給，姚中仁就是不要。這時，姚媽媽把銀行卡放進程大爺的兜里說：“今天你能來，我們就知足了。你要是真想幫我兒子，就多來看看他！”

程大爺只得無奈地收起了銀行卡，說：“孩子，我也沒有什么能耐，如果你需要一個跑腿的，就告訴我，我一定盡力而為。”姚中仁和程大爺說起了對未來工作的擔憂，程大爺說：“我聽說現在網上也能賣東西，你覺得這個可行嗎？”程大爺簡單的一句提醒，卻讓姚中仁心里一亮，原來的客源加上網絡銷售，也許能開拓一個新的市場。

從那天起，程大爺經常到姚中仁家里幫忙。姚中仁把程大爺來看他的消息告訴了記者，記者果真要來采訪，他幫程大爺婉拒了，最后只報道了被救老人知恩圖報的新聞。一切很圓滿，姚中仁以為這件事就這樣告一段落。直到有一天，一個神秘的老太太出現了。

姚媽媽發現這個老太太一看見程大爺便躲在一邊觀察他。有一天，姚媽媽買菜回來時，老太太一見姚媽媽，主動走了過來，問：“你就是姚中仁的媽媽？”

姚媽媽點點頭，老太太又問：“聽說被你兒子救了的那個老頭找到了，我就是想問問，你們真的原諒他了？”姚媽媽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能總抓著這事不放啊！”老太太嘆了一口氣：“你們真是好人啊！”然后轉身就走了。

姚中仁聽說這件事也是一頭霧水。又過了幾天，程大爺出去幫姚中仁辦點事情，他前腳剛走，那個老太太就敲開了姚中仁家的門，讓姚中仁母子驚訝的是，她身邊還有一個同程大爺年齡相仿的老人。

一進來，那個老人突然跪在地上，嚇得姚媽媽急忙把他扶起來，他忙說：“對不起呀，孩子，我才是那個被你救了的人，是我自私，今天我是特意來向你道謝的！”

姚中仁和姚媽媽徹底愣住了，開始沒人敢承認是被救的人，現在卻又多出了一個。老人見狀，便講起了當日發生的事情。

老人姓杜，剛剛退休，家里經濟條件不好，因此退休后，心情一直很抑郁。那天晚上，杜大爺過馬路時分了神，多虧姚中仁出手相救才躲過一劫。本來杜大爺想一起去醫院，可他怕姚中仁就此訛他的錢，所以趁著大家手忙腳亂的時候，溜回了家。回了家，他的心一直懸著，可又鼓不足勇氣去承認，就這樣一直猶豫著，直到看到程大爺的事。這個程大爺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可他的行為卻讓杜大爺最終下定決心，這才由老伴陪著來到姚中仁家。

送走杜大爺夫妻倆，姚中仁和媽媽坐在沙發里等著程大爺回來，等著他為他們揭開謎底。程大爺回來了，姚中仁把剛才的事講給他聽，然后問：“程大爺，您到底是誰，您為什么要裝成被救的人來向我道謝，您到底是為了什么？”

程大爺思考良久，說：“孩子，你能陪我下盤棋嗎？”當姚中仁吃了程大爺手里最后一顆棋子時，程大爺的眼淚“嘩嘩”地流了出來，平復后，說，“我確實騙了你，你救的不是我，我也根本不認識你，但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呢？因為我們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幫你就是幫我自己！”

十年前，程大爺的兒子程中印剛剛大學畢業，找到了一個不錯的單位。一天晚上，程中印剛和程大爺殺了一盤棋。程大爺沒想到這是他和兒子的最后一盤棋。因為那時，程中印接到同學電話，讓他幫忙去看簡歷，他便去了同學家。路上，程中印看到三名男子要對一個年輕的女孩行不軌之事，便出手相救，沒想到自己倒在歹徒的刀下就再也沒醒過來。那時，程大爺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都崩潰了，雖說后來兒子被授予了很多英雄稱號，可程大爺始終不能釋懷，因為那個被救的女孩一直沒有露面。

程大爺也理解她的處境，他對記者說，只要她打來一個電話就算是給地下的兒子一個交代，可這個電話成了程大爺最漫長的等待。

所以，當程大爺看到姚中仁的事后，他想起了兒子，因此他把姚中仁稱為“最熟悉的陌生人”，他想幫姚中仁度過這一段最難熬的日子。“我之所以冒充被你救的老人，就是想讓你趁早得以釋懷，然后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如果總是糾纏于找被救人這件事，只會把自己弄得更痛苦！你那么年輕，還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呢！我還想讓真正的被救者看到，勇敢地站出來，敢于承擔責任，才能讓自己走出心理陰影！”程大爺說。

姚中仁激動地說：“程大爺，您說得太好了！我見您第一眼就覺得眼熟，現在我找到原因了，因為我和你真的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我見過程中印的照片，他長得很像您，他是我的偶像！”

十年前，姚中仁剛上大一，就聽說了程中印勇斗歹徒壯烈犧牲的事，他和很多同學都深深佩服程中印，認為他是真正的男人。程中印出殯那天，數以千計的市民自發地為他送上最后一程，姚中仁被那種壯觀的場面深深地感動和震撼了，發誓要做個像程中印那樣的男人。

程大爺眼角也泛起淚水。姚中仁過去給了程大爺一個擁抱，說：“程大爺，我們都要好好活下去！”

（責編：邵強 223101195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