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睿

文 (廣東)
藍色的海水,綿延的海岸,宜人的氣候,繁忙的海港,穿梭的海運,恢弘的都市群,勃發的創新力……,縱橫繽紛的圖畫疊加而成了灣區經濟的一副盛景。如同鑲嵌在世界經濟版圖上的明珠,灣區經濟所釋放出的璀璨光芒盡情灑落在了自身可以覆蓋的地理方位上,從而聚合成了拉動區域經濟的強大引擎;宛如一扇寬敞明亮的窗口,灣區經濟讓外界直觀透視到了一方形同磁場的多彩魅力,繼而構成了世人心目中觀測與度量一國形象的豪華名片。
璀璨奪目的三大灣區
灣區是由一個海灣或相連若干個海灣、港灣以及鄰近島嶼共同組成的區域。據世界銀行的一項數據顯示,全球60%的經濟總量集中在灣區部分。這一由灣區非同尋常的地理位置所衍生出的經濟效應被稱之為“灣區經濟”。作為灣區空間上的重要組成部分,港口與城市發揮著紐帶與輻射作用,因此,灣區經濟可以說是濱海經濟、港口經濟、都市經濟與網絡經濟高度融合而成的一種獨特經濟形態,是海岸貿易、都市商圈與灣區地理形態聚變而成的一種特有經濟格局。縱觀全球,目前知名的海灣就有幾千個,但真正意義上的灣區經濟卻只有三個,即紐約灣區、舊金山灣區和東京灣區。
●紐約灣區:陸地面積21481平方公里,由31個縣組成,人口達到6500萬,占美國總人口的20%。灣區的重要城市包括紐約市、紐瓦克市和新澤西市,其中紐約市是紐約灣區的中心,也是美國第一大都市,這里不僅集中了百老匯、帝國大廈、格林威治村、中央公園、聯合國總部、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第五大道,而且也是世界上就業密度最高和公交系統最繁忙的城市,平均每年的旅客流量近3000萬;另外,紐約港為美國第一大商港,由此鑄就了紐約灣區作為國際航運中心的重要地位。與此同時,紐約灣區設有58所大學,其中紐約大學與哥倫比亞大學為世界著名大學。
作為國際灣區之首,紐約灣區不僅貢獻了美國GDP的3%,而且還是世界金融的核心樞紐與商業中心,除全球500強企業有40%在此落地外,紐約市的曼哈頓中城則是世界上最大的CBD及摩天大樓集中地,不僅蜚聲全球的的華爾街橫臥于此,同時還云集著100多家國際著名的銀行與保險公司的總部。正是如此,紐約灣區的第三產業占比超過了90%。
●舊金山灣區:陸地面積18000平方公里,由9個行政縣覆蓋而成,總人口超700萬。在由101個大小城市組成的美國第五大城市群落中,灣區最著名城市包括舊金山、奧克蘭市和圣何塞舊三座,其中舊金山乃灣區的中心城市,而圣何塞就是眾所熟知的硅谷,盡管該地區人口不到全國的1%,但卻創造了美國總GDP的5%。受到硅谷這一閃耀亮點的支撐,舊金山灣區不僅駐扎著多達30多家私人創業基金機構,而且全美國超過40%的風險資本集中在此,各路資本風起云涌撬動著技術與產業的擴張,最終孕育出了谷歌、蘋果、臉譜、英特爾等全球知名企業。
除了資本的巨大催生功能外,科技創新也是舊金山灣區經濟增長的強大引擎。目前,舊金山灣區擁有斯坦福、加州伯克利大學等20多所著名大學,還分布著航天、能源研究中心等高端技術研發機構,引領全球20多種產業之潮流。特別值得稱道的是,雖然舊金山灣區已經成為了美國高科技產業集中地區,但其依然保留著多丘陵的海岸線、海灣森林山脈和廣袤原野,這種優美的自然生態與極具包容的創新文化相映照,構成了吸引和留住全球頂級人才的關鍵。
●東京灣區:陸地面積13556平方公里,由“一都三縣”即東京都、神奈川縣、千葉縣和琦玉縣所組成,人口3500萬人,占日本總人口的26.3%。以東京為中心,東京灣區環繞著橫濱、川崎、船橋、千葉等4座大城市,同時,東京灣沿岸形成了由橫濱港、東京港、千葉港、川崎港、木更津港、橫須賀港六個港口首尾相連的馬蹄形港口群,年吞吐量超過5億噸。龐大的港口群帶動了東京灣區產業集中和人口集聚,也鍛造出日本最大的工業城市群和最大的國際金融中心、交通中心、商貿中心和消費中心。
作為日本工業產業最為發達的地帶,東京灣灣區圈占了日本經濟總量的40%,集中了日本的鋼鐵、有色冶金、煉油、石化、機械、電子、汽車、造船等主要工業部門,并形成了京濱、京葉工業區為核心的兩大工業地帶,工業產值占全國的40%,GDP占到全國的26%。特別是在京濱工業帶上,不僅集聚了如NEC、佳能、三菱、豐田、索尼、東芝、富士通等世界著名的大企業,而且駐扎著武藏工業大學、橫濱國立大學著名高等學府。相關研究表明,東京灣區不僅是GDP最高與人口密度最高的灣區,更是世界500強集聚程度最高的地區。
它們共有的顏色
開放的經濟結構、高效的資源配置能力、優美宜人的生活環境、強大的集聚外溢功能、發達的國際交往網絡與強勁的經濟發展是至今為止林林總總的研究成果粘貼在灣區經濟身上的系列標簽,以這些抽象的輪廓與粗線條的羅列為基礎,我們還可以勾勒出了灣區經濟更為細致而具體的共同顏色。
●優越的地理構型。與直線型或外突的弧形濱海地區相比,灣區三面環陸,從而成就了“擁海抱灣”的獨特地理造型,而由于“擁海抱灣”,灣區就具備了比一般沿海地區更優越的生態和區位,如避風、水深和防凍等優點,從而適于建造大小不一的港口,進而形成港口群;另外,由于灣區靠近海洋、海灣,環繞大面積水域,溫差較小,由此形成了怡人的自然環境和優良的生態環境。
●發達的港口城市。由于灣區的海岸線長、腹地廣,使得灣區能在面積相對小的空間中孕育多個港口城市,同時灣區通道的建設,使的灣區港口城市兩點之間的通勤距離降到了最低,從而使整個灣區的經濟聯系得更加緊密。作為灣區經濟的基本單元,港口城市也是對外開放的重要門戶,它們最先吸納外商直接投資,引進國外先進技術和生產方式,從而成為連接本國市場和國際市場的重要節點。
●強大的核心城市。灣區經濟一般都是多核都市圈,或者說是城市群,但每個城市的地位與作用不盡相同,其中定有一個城市為核心都市,而且核心城市一般為政治、經濟或者金融與文化中心,其他城市都會圍繞著核心城市謀求產業與職能的錯位發展,以共同提升整個灣區經濟的競爭力。進一步而言,灣區經濟之所以具有高度競爭力,重要的原因就是與其他都市圈相比,它擁有多個能量各異的世界級港口城市。
●健全的創新體系。與一般的休閑灣區相比,灣區經濟內往往聚集著高度發達與門類齊全的產業系統,圍繞著產業擴張的需求,灣區內不僅設立培養高端人才的高等學府,而且盤踞著跨國公司的研發中心,以及各種類型的國家創新機構,另外還有大大小小的資本孵化組織,為了促進產、學、研進的互動與對接,政府會創設各種產業協作運行平臺。也正是如此,灣區經濟才能催生出強大的產業集聚效應。
●高效的交通設施。灣區內的港口與港口之間、港口與城市之間、城市與城市之間、沿海與腹地之間,物流、人才流、技術流以及資金流等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圈中完成配置與投放,企業經營效率、人員工作效率因此大大提高,灣區的城市網絡效應得以充分彰顯。
●靈敏的分工協作。灣區經濟一般涉及多個行政區,不管是產業的分工合作、城市基礎設施的銜接,還是生態環境的保護,都需要區域協調,而且發展成熟的灣區經濟無不有著合理的分工協作體系,包括加強統籌規劃,明確城市與港口的角色定位,成立灣區政府協會、交通委員會等多種治理組織等等。
●包容的文化氛圍。基于高度開放的市場環境以及宜人的住居生態,外加豐饒的創業土壤和充滿競爭性的工作機會,灣區成為了大量外來人口的聚集地,從而薈萃成來自世界各地的多民族文化,而且多元文化也進一步促進了灣區的開放,激發與反哺灣區城市的創新發展。
第四極的崛起
春風春雨花經眼。在不久前召開的全國人大十二屆五次會議上,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指出,“要推動內地與港澳深化合作,研究制定粵港澳大灣區城市群發展規劃,發揮港澳獨特優勢,提升在國家經濟發展和對外開放中的地位與功能。”這是“粵港澳大灣區”首次寫入國家政府工作報告,也標志著粵港澳大灣區正式升級為國家戰略。
粵港澳大灣區完全可以算得上全球灣區經濟的“第四極”。資料顯示,面積為5.65萬平方公里的粵港澳大灣區覆蓋了廣州、深圳、珠海、佛山、惠州、東莞、中山、江門、肇慶九個城市和港、澳兩個特別行政區,人口達6765萬,經濟總量超過1.4萬億美元,對外貿易總額超過1.8萬億美元。
從大區域來看,粵港澳大灣區主要是以珠江灣區為核心,同時還包括大鵬灣區、大亞灣區等一些外圍灣區;正是由于灣區群的存在,粵港澳大灣區范圍內形成了兩個層次的港口群,即以香港港、深圳港、廣州港為陣營的三個世界級港口群和以東莞港、珠海港等為主體的國內大型港口群,每年集裝箱運輸的吞吐量超過6500萬標箱。
作為粵港澳大灣區的核心節點,灣區內還排列著由香港、廣州與深圳組成的世界級大都市陣容,以及以廣州為頂點,佛山、中山,珠海為西翼,東莞、深圳、香港為東翼的“A字型結構”豪華城市集群,同時有肇慶、江門與惠州分別作為左右策應的城市編隊。另外,從粵港澳大灣區出發,往東是海峽西岸經濟區,往西是北部灣經濟區,往北是湖南、江西以及廣闊的中國中部城市群。這樣以粵港澳大灣區為核心,以廈門灣區為東翼和北部灣區為西翼,就可形成“一核引領、雙翼齊飛”的發展態勢,并帶動江西、湖南、貴州、云南、四川等大腹地的經濟拓展。
在向腹地輻射出強大的外溢效應的同時,粵港澳大灣區同時能得到廣袤腹地的牢固支撐。首先是香港以東南沿海地區作為生產加工的腹地,并向內地擴展,構成“雙層腹地”格局;其次廣東省內汕尾、汕頭、揭陽、河源、陽江等地對應廣州、深圳、東莞、佛山組成的珠三角核心區,組成了廣闊腹地;第三個層次粵港澳大灣區腹地可以延伸到福建、廣西、海南和臺灣,以及毗鄰地區的江西、湖南、貴州、云南、四川等區域,在獲取足量資源要素的同時,完成產業聚集與轉移。
作為中國改革開放的先行地區,粵港澳大灣區坐擁著珠三角這一全球知名的加工制造基地和產品出口基地,目前除形成了石油化工、服裝鞋帽、玩具加工、食品飲料等中低端產業集群外,還形成了通訊電子信息產業、新能源汽車、無人機、機器人等高端產業集群;另外,受香港的金融服務、航運服務和澳門的旅游服務、文化創意服務以及深港現代服務綜合示范區等多元力量的驅動,粵港澳大灣區三次產業占比超過了80%,由此形成了粵港澳大灣區先進制造業和現代服務業雙輪驅動的產業體系。
完善的金融服務體系在粵港澳大灣區也得到了較為飽滿的鋪展。除了香港作為國際知名金融機構的匯集地之外,粵港兩地還有香港證券交易所和深圳證券交易所;值得期待的是,不久前中央已批準南沙成立商品期貨交易所,聯同深圳比較成熟的風險投資中心和廣州比較成熟的商業銀行中心以及澳門和珠海的債券市場、資產管理特色,粵港澳大灣區完全有可能打造建立于傳統商業銀行之上的中國納斯達克交易所和創新金融、科技金融中心。
在基礎設施方面,以港深穗為主軸,粵港澳大灣區高鐵網、輕軌網和地鐵網三網聯成軌道交通網,“大珠三角一小時生活圈”正加速形成,同時,醞釀中的第三條亞歐大陸橋以及正在推進的港珠澳大橋等高度可達性交通基礎設施可實現港澳與灣區其他城市之間跨界無縫銜接。據悉,港珠澳大橋海底隧道部分將在今年4月底貫通,預計2017年底建成通車。
與基礎設施硬件不斷改善相并行,粵港澳大灣區的軟環境也相當成熟。除了香港和廣州分布著多所國際或國內知名大學外,灣區內還集聚了8個國家級高新園區,16個863基地,1個國家級大學科技園,研發經費支出占GDP比重就達2.7%,與美國、德國并駕齊驅。此外,秀美的嶺南水鄉、妖嬈的西葡風情、深度的中西交匯,聯袂組合成了獨特的自然風光與人文景觀,足以將粵港澳大灣區打造成一個宜人宜居的休閑灣區。
中國模式下的待解題
從將深圳確立為對外開放的經濟特區,到啟動CEPA(《內地與香港、澳門關于建立更緊密經貿關系的安排》)機制,再到開辟由前海、南沙、橫琴組成的廣東自貿試驗區,粵港澳三地從經濟改革中獲取的市場基因與動能日漸充盈與飽滿,因此可以說,作為中國區域經濟發展的又一次重大實驗,粵港澳大灣區是市場推動與成熟的必然結果。另外,在“十三五”規劃版圖中,國家提出了“一帶一路”建設、京津冀協同發展、長江經濟帶發展等三個國家級戰略,唯獨珠三角缺少一個國家級的戰略定位,如今粵港澳大灣區橫空出世,填補了東南沿海地區的戰略規劃空白,也讓粵港澳為核心的珠三角再一次榮膺起非凡的使命擔當。
與國外著名的灣區經濟相比,粵港澳大灣區是在兩種不同的政治制度中推進的,即內地實行的是社會主義制度,港澳實行的是資本主義制度,兩地之間由此在經濟模式、法律體系等領域存在著顯著的差異;不僅如此,粵港澳大灣區還存在著港澳兩個獨立關稅區以及內地關稅區之下的廣東省等三個相互獨立的關稅區,稅制管理也存在不小的區分。因此,如何在確保“一國兩制”的基本制度“不動搖”“不變形”和“不走樣”的前提下,實現粵港與內地的經濟模式有機對接、資源要素的自由流動以及行政管理的并行同構,是擺在粵港澳大灣區面前的最為嚴峻挑戰。
區別于國際知名灣區經濟的另一個重要特征是,前者都是以一個中心城市而命名,但粵港澳大灣區并未突出某一個城市,因此,香港、廣州與深圳誰將成為灣區龍頭就格外令人關注。公正地評價,三地雖均有長項,但都未形成壓倒性優勢。香港乃國際金融中心,知名度很高,但其領導力卻在下降;廣州的政治與文化影響力不錯,但在經濟影響力特別是金融與高科技兩個關鍵指標上則失分不小;深圳的科技創新可拔得頭籌,但在政治、科教、文化與歷史影響力上與穗港不可同語。顯然,三城中的任何一地充當粵港澳大灣區的“火車頭”都還有些勉強。
倒是值得思考的是,在頂層設計方案中,不同于長三角中央有有意要將上海打造成區域中心之都不同,高層歷來是將珠三角作為一個整體來通盤設計的,目的是希望營造一個更為強大的區域板塊力量,以帶動內陸腹地經濟的擴張。如今這種思路可能重現于粵港澳大灣區之上。一方面,通過灣區建設,讓珠三角學習借鑒港澳發展服務業的經驗,另一方面讓港澳更大尺度地對接內陸市場,獲取經濟發展新能量。同時,粵港澳大灣區之稱也不同于先前的珠三角或泛珠三角之名,目的是要形成更大口徑的國際開放陣營,而不僅僅滿足于對內陸腹地經濟的拉動作用。基于此,瞄準粵港澳大灣區的恢弘版圖,香港、廣州與深圳均應準確做好自身的優勢定位,即香港突出國際金融中心功能,廣州凸顯貿易樞紐作用,深圳彰顯科技創新角色,三地在錯位競爭中互補與協調發展,從而打造出極具中國特色的灣區經濟模式。
與國外成熟灣區經濟處在自由市場的環境相比,不得不承認粵港澳大灣區明顯地存在著體制上致命短板,地區保護、行政壁壘、無序競爭等各種非市場性干擾因素將超出人們的想象。正是如此,粵港澳大灣區尤其是珠三角地區的空間規劃還處于各自為政狀態,空間利用需要通過跨區域組織的協調實現整體性優化;另外,粵港澳大灣區的創新網絡遠未形成,既缺乏在全球有著重大影響力的科技企業,也未能形成如同硅谷的強大產業生態,資源要素的創新功能有待通過再造人才激勵制度、改革分配機制等途徑予以激發;與此同時,珠三角地區的經濟開放層級并不高,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分工還處于低位,急需通過產業升級與結構優化重塑自身的競爭優勢。
環境問題也是粵港澳大灣區建設的又一大難點。側重于加工制造基地的工業化已經讓珠三角地區的土壤、水與空氣遭受到嚴重污染,未來治理成本相當高昂;同時,珠江灣周邊很多城市都在實施或準備填海造地,這必然對灣區的自然環境造成極大的破壞;不僅如此,香港寸土寸金導致的不菲房價以及珠三角輪番炒作推升而成的奇高房價,外加勞動力價格的不斷上漲以及日益加重的交通擁堵,系列經營與生存環境如果得不到有效改善,都將嚴重扼制與離散粵港澳大灣區的聚集效應。
當然,中國擁有世界上最長的海岸線,海灣面積在5平方公里以上就有200多個,而且如同珠江口灣區一樣,杭州灣區和渤海灣區也已經成為中國經濟的重大引擎,正是如此,粵港澳大灣區也只是一個試驗田,未來中國不會只有一個灣區經濟。另外,粵港澳大灣區目前還停留在概念層面,紐約大灣區前后摸索了80年,東京大灣區也經歷了50年的波折,粵港澳大灣區的盛世圖景自然就非一朝一夕所能繪就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