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騰遠
“坐!開飯!”
新兵們如一根根木棍似的戳在自己的位置上,經歷了一上午的折磨,這個清脆的口令如發令槍一般刺激著他們饑餓的神經。
開訓第二周了,新同志們的臉上少了些許稚氣,多了幾分虎氣,身為排長的王華看著這些被陽光炙烤過的面孔,暗暗自喜,這十多天沒白折騰,有效果!
王華排長的兵訓練場上最怕他教學。親身示范,摸爬滾打一樣不落,一遍做不好再來一遍,教會為止。王排長身上的作訓服一天下來比新兵都臟。新兵都向班長訴苦:“拼不過排長!”
看著自己親手調教出的“杰作”狼吞虎咽,仿佛要把盤子和碗都吃下去才甘心,王排長跟身邊的董班長說:“這新兵口兒都挺壯啊!”董班長笑了笑,感同身受一般:“排長您這么招呼,誰都得跟餓狼似的!”王排長說:“這不是你說的么,要讓他們知道我愛他們,不這樣,怎么顯得我愛他們!”董班長一個勁兒地對排長豎大拇指,仿佛佩服得說不出話來。
“停!”
一聲令下,新兵們都放下了碗筷,沒一個人敢再動一動,王排長的目光落在了胡庭蒙和郎振雄兩名新兵身上,看著這“虎狼兄弟”還意猶未盡地半張著嘴微探著舌頭 ,眼睛直直地盯著盤子里剩下的丁點兒菜飯,樣子實在可愛,跟他們在訓練場上虎虎生風的狀態比起來天壤之別。可惜他們幸福的午餐時光隨著一聲令下又一次結束了。
“王排長,你那樓里晚上有沒有老鼠?”一位路過的同僚問王華。
新樓怎么會有老鼠呢?王華想不通。
“我晚上查鋪的時候聽著屋里有老鼠的聲音,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說來也奇怪。什么好吃的能把這些家伙引過來?”王排長聽著同僚的描述,將信將疑,“怎么可能?假的假的!”
熄燈后王華習慣給自己一個小加班,充充電。晚上總要在各班走上一圈,看看有沒有新兵蹬被子,幫著蓋蓋,免得他們著涼生病。王排長拿著手電開著微光,躡手躡腳推開一班的房門,董班長在緊挨門口的床上睡著,屋內鞋子擺得很整齊,靜靜的空氣中不時傳來幾下沉重的鼻鼾聲,在月光和微光手電相互配合下,屋子里看上去顯得格外靜謐。
“還真有睡覺不老實的!”王排長心里想著,走到一個新兵的床前,把這小兄弟腰上的被子掖了掖。
“怎么還有蒙頭睡的,這天氣沒那么涼啊?”
九月初秋早晚涼,可仲夏的余溫還在,下鋪的胡庭蒙和郎振雄雖在密閉的屋子里睡覺,卻用被子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王排長往前邁了兩步想看看怎么回事,突然聽到窸窸窣窣的輕響。還真有老鼠?他猛地一個下伏,趴在地上往床下照,卻沒有任何發現,聲音也隨之停了。
鬧出了點兒動靜,董班長也醒了,瞇著睡眼望向光線射出的方向:“怎么了排長?”胡庭蒙和郎振雄也露出頭,警覺地扭向排長。
“哦!沒事兒,吵醒你們了,趕緊睡吧。跑得還真快,讓我逮到拉出去喂貓!”王排長嘟囔了一句,走了。
接下來兩天王華還是堅持每晚查寢,那些老鼠時而弄出窸窸窣窣的聲響,鬧得這位王排長心煩得很,可連老鼠的蹤跡也沒見。
老鼠不能任由它鬧啊!影響衛生不說,萬一把戰士咬了豈不更糟。“頭一次帶新兵,千萬不能有任何差錯!”王華這樣想著。
這天一早王華從外面買來了老鼠夾和老鼠粘紙,把三個班長叫了過來:“這幾天查鋪,我發現屋子里鬧老鼠,我沒抓到,把這些給你們分下去,晚上睡覺用上,多注意!”董班長一怔,其他兩個班長面面相覷說:“新樓房,還真有老鼠啊!”董班長拿著捕鼠器具,看著神情凝重的排長,手里掂量了幾下,嘴角抿而一笑,好像排長重視的安全問題在他心里不算什么。
本星期最后一天訓練,王排長最重視,接下來就是周末休息。既然可以休息調整,王華有意要用盡新兵所有的力氣,好讓他們休息得更有意義。
胡庭蒙和郎振雄今天表現得尤為突出,比別的新兵顯得更有力氣,明顯練得更賣力氣。王排長看在眼里,是不是董班長剛才跟這兩個人談話的關系?看來董班長的思想工作跟得很及時啊!
王華走到兩人近前剛要問問,兩人一下子從地上躥了起來立正站好,緊張得要命。王排長剛想開口,董班長飛奔過來,笑著把話截住了:“排長什么指示?”王排長大聲說道:“董班長調動訓練積極性真有一套,我得向你學習啊!”兩個新兵看著班長,半張著嘴,似乎要說什么,又說不出來,這種緊張在王華看來都習慣了。
周末了,按照排長的規矩,上下鋪交換。新兵們心疼地把自己“雕琢得如藝術品”的內務都破壞掉,重新整理。這樣既公平合理,又借機會讓大家練習內務整理,再加上一周一次的衛生徹底清掃,宿舍里煥然一新。
王排長卻沒高興起來,清理的時候床下都掏了遍,連一粒老鼠屎都沒見。
“奇了怪,明明有聲音?怎么什么都沒有?”王華直撓頭。
董班長望見了王排長的心思,走過來問:“還想著抓老鼠啊?”
“是啊,老鼠個頭小,影響不小啊,衛生健康都受威脅,第一次帶新兵,千萬不能出差錯。” 王排長再三囑咐,晚上把防鼠器械都要用好!三個班長都點頭應允。
熄燈了,王排長照例自學了一個小時之后開始查鋪。剛剛大清掃過后的宿舍樓里,還飄著那象征著干凈整潔的洗衣粉香味。他又一次躡手躡腳推開了一班的房門,還是熟悉的一幕,略微悶熱的房間里有不老實的新兵又把被子蹬開來,好像是等著排長為他們蓋好一樣,換到上鋪的胡庭蒙和郎振雄還是怕冷似的裹得一絲不透。王排長為“不老實”的戰士蓋好被子后,窸窸窣窣的聲響再一次鉆到了王華的耳朵里。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的聲音不在床下,而是從剛換到上鋪的胡庭蒙那里傳來。
“都跑到上鋪去了,老鼠這是要上天啊!看你往哪跑!”王排長邊想著就開了燈,雙手一扒就跳到了胡庭蒙的鋪上。“庭蒙,快起來!”王排長心急地掀起了被子,一下子愣住。只見胡庭蒙手中拿著一袋打開了包裝的面包,嘴里的那一口還沒來得及下咽,四肢蜷屈躺在床上,僵在了那里。王華瞬間明白了,又板著臉對睡覺也是同樣風格的郎振雄說:“郎振雄!起來吧!” 郎振雄從被窩里探出腦袋,扭捏地起身站在床上,手里也握著一袋面包。
董班長哪還睡得著!他站在地上仰望著上鋪的兩個新兵和排長,又羞又惱地指點著這對“虎狼兄弟”:“說多少遍了,就是管不住嘴!”排長跳了下來,看著董班長,董班長賠著笑。“排長,我沒教育好,他們就是太餓了,都還小,長身體呢,嘿嘿!”王排長什么都沒說,笑著看了看董班長,又板著臉回頭對兩個新兵說:“還不快睡覺!”背著手走出了屋子。
小胡小郎度過了他們人生中最忐忑的一天。排長本來要抓小老鼠,沒想到抓住了兩只“小老虎”。兩個人訓練時也沒了之前的虎狼之氣,一會兒盯著班長,一會兒盯著排長,好像不知什么時候就會有炸彈從那邊飛過來一樣。
又到了晚點名的時間,新兵排全體同志筆直地矗立著,認真聽著排長講評。小胡和小郎更是大氣都不敢喘,眼睛盯著前面,不敢看排長,生怕排長想起他們兩個。
“最后講一個事情,”王排長停頓了一下,“以后每天熄燈前十分鐘,各班長可以根據實際情況讓新兵適當加餐,前提是收拾好衛生,保持好就寢秩序,具體操作由各班長掌握,同志們是否明白!”
“明白!”董班長和他們班的虎狼兄弟答得最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