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與真實

[一]子夜時分，真理實驗室的大門同往常一樣緊閉著，只有門上的指示燈微微閃著紅光。一陣夜風吹過，實驗室兩旁的路燈突然一齊熄滅，一個黑色的人影悄然出現(xiàn)在實驗室的大門前。

黑影微仰起頭，大門指示燈那微紅的光映著他黑色的面甲。他伸出泛著機械光澤的右手，貼在大門上，大門的指示燈發(fā)出嘀嘀的輕響，瞬間變成了綠色。

黑影推開了門，朝身后招了招手。另一個黑影從遠處的墻角閃出，快步跟進大門，兩人并肩朝樓上走去。

來到三樓的走廊前，兩個黑影停了下來，對視一眼。左邊的黑影指了指頭頂，按動了面甲上的開關。右邊的黑影會意，拿出掛在胸前的眼鏡戴上。

在他們的視野中，三樓那不到十米的走廊里，赫然出現(xiàn)了一張由數(shù)十道紅色激光縱橫交織而成的光網！

左邊的黑影舉起右手，朝同伴比劃了一個跟隨的手勢，隨即側身繞過第一排激光束，然后快走兩步，仰面躲過第二排，緊接著匍匐前進，穿過了第三、第四排，最后從走廊的防護欄外飛旋而過，閃過了交叉得密密麻麻的第五排光束。

通過所有的激光報警器后，兩個黑影終于來到了走廊的盡頭。

右邊的黑影抬起手，一道熒光亮起，短暫地照亮了房間的銘牌。銘牌上寫著：305，曾禮。

左邊的黑影點了點頭，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用力一夾，指尖上立刻噴出了灼熱的藍色火焰。黑影俯下身，朝門鎖的位置緩慢劃下，咔嚓，鎖開了。

右邊的黑影揚手，又是一道熒光。房間里，一切都如往常一樣安靜。曾禮一無所知地躺在床上，睡得很熟……

第二天一早。當曾禮艱難地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衛(wèi)生間的浴缸里，身上堆滿了冰塊，浴缸正對面的鏡子上歪歪扭扭地用口紅寫著一行字：趕緊打120，否則你會死！

曾禮急忙伸出手，去拿置物架上的手機……

[二]此時，真理實驗室三樓的樓梯口，兩個黑色的人影正并排坐在樓梯欄桿上，晃著雙腿聊著天。

“沒道理啊！都這個點了，曾禮差不多該醒了吧？”黑衣的周楠一邊看手機，一邊心不在焉地問冉夜。

“可是沒聽到他喊‘救命啊。”同樣一身黑衣的冉夜把黑色面甲拿在手里把玩著，“要不，我們去看看吧。”

當周楠和冉夜再次推開305的房門時，曾禮正穿著睡衣，平靜地坐在床邊。房間里一切如常，除了曾禮頭上戴著VR（虛擬現(xiàn)實技術）眼鏡外，并沒有衛(wèi)生間、浴缸、冰塊、鏡子、口紅與字跡……

“曾禮，你真不擔心自己的腎半夜被偷了啊？”周楠笑著問。

“沒配型的腎偷去能干嘛？炒腰花嗎？這個謠言我們辟過上百回了。”曾禮沒有摘下VR眼鏡，而是打著冷顫說道，“你們兩個無聊不無聊啊，半夜偷偷跑到我房間里把VR眼鏡給我戴上了，還把空調開得那么低，都快凍死我了。”

“冉夜說，這樣可以讓你產生被泡在冰浴缸里的錯覺。”周楠笑著問曾禮，“你覺得冉夜這個VR場景做得怎么樣？我試戴的時候都覺得可以以假亂真了。”

“嗯，基本沒什么問題。”曾禮完成了對整個虛擬場景的觀察，摘下頭上的VR眼鏡，他眼中的世界立刻從衛(wèi)生間的浴缸變回了自己的房間，“場景試制很成功，技術問題都已基本解決，我們可以正式開始制作方案上要求的VR場景了。”

“其實我不太明白。”周楠撓撓頭，“我們?yōu)槭裁匆鶕?jù)一段街景錄像做出一個一模一樣的VR街景啊？現(xiàn)在虛擬現(xiàn)實技術一般不是用于電影和游戲嗎？”

“別問我。方案是冉夜設計的，我只提供技術支持。”曾禮聳聳肩。

周楠看向冉夜，發(fā)現(xiàn)冉夜正坐在曾禮的電腦前傻笑，他指著視頻里黑衣黑甲，行云流水般秘密潛入實驗室的自己，滿臉得色：“酷不酷？想不想學？”

“有沒有搞錯，這些機關明明都是你自己布置的！”周楠無語。

曾禮無奈地總結：“我早說過，這孩子沒救了。”

[三]冉夜抱著一個盒子，領著周楠和曾禮走進大樓的觀光電梯，按下層數(shù)“6”。

周楠好奇地往外看：“從這個角度看，街景好熟悉啊！”

“能不熟悉嗎，我們最近不都在做和這個街景一模一樣的VR場景嗎？”

“冉夜，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周楠扭過頭問。

“一會你們就知道了。”冉夜的表情是少有的凝重。

隨著“叮”的一聲，電梯在6樓停了下來。冉夜一行三人正準備往里走，卻被一個穿著禮服的中年人攔了下來：“對不起，請問有預約嗎？”

“是我。”冉夜抬起頭，淡定地回答。

“原來是冉夜少爺，請問您約了幾點？”中年人親切地笑著。

“怎么我還要預約時間嗎？”

“因為前面還有其他專家在給小思少爺試用設備，所以……”中年人陪著笑。

“你們不只找了我？”冉夜有點不高興了。

“沒辦法。為了小思少爺?shù)牟。覀儽仨氁业阶钔昝赖模唤z細節(jié)偏差都不能有的虛擬場景。”中年人搖搖頭苦笑。

“冉夜，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思少爺又是誰？”在休息室坐下后，周楠忍不住問道。

“小思名叫申思，是億達企業(yè)申總最小的兒子，他是一個自閉癥少年。”冉夜可惜道，“他在很小的時候遭遇綁架，被歹徒關在這幢樓的一個小房間里七天七夜。歹徒被抓后，小思就患了自閉癥，不和任何人說話，只呆呆地看著窗外的街景。只要有人把他從那個房間里帶走，他就會極度恐懼……為了照顧小思，申總干脆買下了這幢樓。”

“呃……”本在感傷的周楠被冉夜最后的一句話給噎住了。

“周楠，不要有太復雜的想法。財富只是這個故事的修飾，我們要做的事情其實很簡單——用盡我們的力量，去幫助一個受害者，一個自閉癥少年。”曾禮拍拍周楠的肩膀，“只是，光靠VR模擬場景，恐怕完成不了這個任務……”

曾禮默默地看著遠處的街景，沉吟了一會，掏出手機，開始發(fā)微信。

[四]中年人拿著一副VR眼鏡，搖著頭從小房間里走出來。

“怎么，劉管家，還是不行嗎？”正在等待的專家焦急地問。

“不行啊，楊教授，小思只戴了五分鐘就不愿意戴了。”劉管家搖搖頭。

“還是能被看出來不一樣嗎？”楊教授嘆了口氣，“小思的觀察力也太細致了吧！這已經是第五次修正了，我們的團隊已經99.99%地重現(xiàn)了街景啊！”

“給我看看！”冉夜好奇地從管家手里接過那副VR眼鏡戴上，“哇喔……”

“和我們的比怎么樣？”周楠低聲問。

“應該……不比我們的差吧……”冉夜心虛地說。

“吞吞吐吐干啥？我來對比一下！”周楠搶過眼鏡戴上，又取出冉夜帶來的VR眼鏡對比。

“有沒有搞錯？冉夜你帶來的是什么啊！”周楠嚇了一跳，把VR眼鏡塞回冉夜手中，“你是想把小思的病嚇得更重嗎？”

冉夜一愣，急忙戴上VR眼鏡，出現(xiàn)在視野中的，赫然是衛(wèi)生間和裝滿冰塊的浴缸……

“糟了，拿錯了！”

“沒事，給我，我回去取。”曾禮眼珠一轉，拿過冉夜手中的VR眼鏡。

“曾禮，我覺得，我們的場景，應該不會比楊教授的更好……”冉夜低聲說道。

“放心，交給我吧。”

一個多小時后，曾禮神神秘秘地拿回來一副眼鏡，交給了管家，并認真囑咐：“這副眼鏡小思肯定會接受，但你記住，只能給小思戴，你可不能試，試了就不靈了。”

管家半信半疑地走進了小房間，過了半個多小時，他滿臉詫異地走了出來。

“怎么樣？小思愿意戴嗎？”周楠急沖沖地問。

“愿意是愿意，不過，他還是不肯出門啊！”

“別著急，多等一會，奇跡很快就會發(fā)生。”曾禮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笑著說道。

[五]在小房間隔壁的房間里，周楠、曾禮、冉夜三人并排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街景。

“小思每天看著這些，他不無聊嗎？”周楠同情地嘆了口氣。

“我剛才問了學姐，學姐說，小思是為了自我保護而形成的自我封閉。要打破這種封閉，需要一個和小思互動的契機。這個契機要從他能接受的東西里產生，并且不能讓他感覺有受到侵害的危險。”曾禮解釋。

“可是，小思只有隔著玻璃看風景才不會害怕啊。”周楠嘆了口氣。

“曾禮，你的那副眼鏡是怎么回事？根本不是我們開發(fā)的那副VR眼鏡吧！”冉夜突然說。

“那當然，你還不清楚自己的水平？”曾禮嘲諷道，“楊教授的團隊用那么高超的虛擬現(xiàn)實技術模擬街景，小思都能發(fā)現(xiàn)破綻，你的VR眼鏡肯定也不行！”

“那你的為什么可以？”冉夜不服。

“因為我那副根本不是VR眼鏡。”曾禮淡淡地笑了，“小思看到的，是真實的窗外風景，當然不會有任何破綻。”

“你這不是忽悠人嗎？”冉夜無語了。

“忽悠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這個團隊，要用盡所有的力量，來治愈小思。現(xiàn)在，我們團隊最后的一份力量也來了。”曾禮悠悠地說道。

“在哪？”周楠好奇了。

“在窗外，在樓下，在風景中。”曾禮笑道。

順著曾禮指的方向看去，窗外的景色中，真的出現(xiàn)了一個大家都熟悉的身影……

[六]“那不是平次嗎？你把平次找來干嘛？喲，平次居然還戴眼鏡？”周楠看著樓下那條熟悉的黃色拉布拉多犬。

“來，戴上這副眼鏡，和小思、平次的是同款喔。”曾禮從懷里拿出三副眼鏡，分給每人一副。

“這就是普通的眼鏡啊。”冉夜一臉茫然。

“真的嗎？”曾禮笑了笑，按下控制器的開關。下一刻，幾副眼鏡中同時出現(xiàn)了一個藍色的小球。

“這是AR（增強現(xiàn)實技術）眼鏡！”冉夜恍然大悟，“你要用這個和小思完成互動嗎？我怎么沒想到！”

“光我們還不行，小思對陌生人的戒心很大。所以，是平次出場的時候了。”曾禮笑了笑。

視野中，平次抬起頭，好奇地往樓上看了看，用嘴拱了拱只有在四人一犬的視野里才存在的藍色小球，藍色小球悠悠地飛上了天空。

“不行，小思沒反應。”周楠搖了搖頭。

“沒事，我們有的是耐心。”曾禮深吸了一口氣，“平次，再來！”

“平次，再來一次！”

“再來！”

“動了！動了！小思去摸那個球了！”

下一刻，三人一起歡呼。

“沉住氣，平次，耐心點，陪小思玩球！”

“好，對，就是這樣，平次，來個開心的表情！來個逗樂的表情！”

“來個旋轉，跳躍，閉著眼！”

“閉嘴，冉夜，別瞎指揮！”

幾天后，一條黃色的拉布拉多犬走進小房間。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房間的門打開了。

平次走了出來，它的身后，跟著一個瘦弱的少年。少年拉著平次的尾巴，小心地打量著外面的世界……

[七]“冉夜哥哥，你輸了！”真理實驗室的休息室里，小思戴著VR眼鏡，扭頭朝坐在他旁邊，同樣戴著VR眼鏡的冉夜說道。他的腳下，趴著一條黃色的拉布拉多犬。

“哈哈哈哈！冉夜你是有多想不開，居然和小思玩‘大家來找碴！不輸才怪！”在一邊當評委的周楠和曾禮滿臉的幸災樂禍……

一片歡笑聲回蕩在實驗室的里里外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