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聽童年之音

六七歲時的我，有一個形影不離的小伙伴，名叫王風箏。某一天，他不知從哪里翻出了一個萬花筒。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萬花筒，我將萬花筒對準了一棵樹，有生以來第一次，皺褶的樹皮變成了美妙的紋理，我又將萬花筒對準了一條幾近干涸的小水溝，波光粼粼的水面像是千萬顆水晶一樣閃著光亮，我被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世界迷住了。高二那年，我第一次讀到《萬花筒》的時候，最先回憶起的就是王風箏和那天我在萬花筒中看到的一切。

這部小說的主人公是一個名叫安紹尼的小男孩，他住在一個美麗的山谷里，那里有一個磨坊池塘，他爸爸稱它為地球的眼睛。安紹尼得到了一個萬花筒，通過玻璃鏡片，開始打量他所生活的世界。在小說的最后，離開山谷許多年的安紹尼又回到了故鄉，“地球的眼睛依然跟從前一樣富有魅力，閃爍著具有魔法的光華。”此時的他經歷了苦難，也品味了幸福，他始終都在尋找，卻找不到自己最想要的。再次回到童年的土地，他才領會到，他所失去的，他在尋找的，都在這里。在第一次舉起萬花筒打量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已經看到了最美麗的圖像。

“人的心是很大的，放得下我

們喜歡的每一樣東西”

觀看《我親愛的甜橙樹》是個偶然。那時我已經在讀大學了，一個秋高氣爽的夜晚，學校組織了一次露天放映會，放的正是這部電影。大家搬著小板凳坐在操場上，投影儀忽明忽暗，正如落在我們腳邊的星光。電影快結束時，黑暗中我聽到許多人在啜泣著。以這種猝不及防的方式，我們又回憶了一次童年。

電影的主角澤澤是一個喜歡惡作劇的“小魔鬼”，他唯一的朋友是一棵“會說話的甜橙樹”，每當因為惡作劇而被懲罰時，他就會跑去和甜橙樹傾訴。后來，澤澤結識了老葡，富有而孤獨的老葡帶給了澤澤無比美好的童年記憶。他們一起去釣魚，一起開車兜風，一起喝冷飲。遇到老葡之前，對于澤澤來說，惡作劇是一種本能，但現在他再也不想惡作劇了，他想要溫柔地對待身邊的每個人。然而，老葡因一場意外的車禍而死，“會說話的甜橙樹”也慘遭砍伐，澤澤失去了兩個最重要的朋友。但這并不是毫無意義的，因為他們，他成了一個溫柔的人，并且決心要一直溫柔下去。

“沒有椰林醉斜陽，只是一片海藍藍”

我家住天津，是港口城市。小時候，每到周末，外婆就會帶我到塘沽去看海。其實塘沽的海并沒有什么好看的，連片沙灘都沒有，唯一好的是可以吃海鮮。那時候我倆坐在海邊，她常常對著我一講就是一個下午。外婆年輕時是護士，她與外公第一次見面就是在病房里，在那個婚姻還不完全自主的年代，外婆和外公一見鐘情。提起外公時，外婆仍然帶著初戀般的天真和羞怯。外婆有點五音不全，唯一能唱下來、不大跑調的就是那首《外婆的澎湖灣》，久而久之，我也會唱了。

如今我長大了，外婆雖然還在世，但腰腿不好，已不大能出門。心情好的時候，她還是會偶爾唱起《外婆的澎湖灣》，但是詞已忘了大半。大三那年，我與朋友去了臺灣。旅行的最后一站就是澎湖灣，抵達的時候正是黃昏，我們坐在湖邊，看著太陽一點一點地落入水里，整個世界都被染成了金黃色。坐在不遠處的一個老奶奶突然輕聲地唱起《外婆的澎湖灣》，幾句之后，她身邊的老爺爺也開始一起唱。就這樣，不多時，所有圍在湖邊的人都唱了起來。我感動得熱淚盈眶，好像自己一下子又變回了小女孩，回到那個周末的午后、那片塘沽的海邊，而外婆在輕輕地唱著：“晚風輕拂澎湖灣，白浪逐沙灘，沒有椰林醉斜陽，只是一片海藍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