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來森
看花,當然是看春花。
春花鮮,春花艷,春花凈。春花開得鮮艷明凈,奪人眼目。
春花,開得還有層次。迎春花,“迎春”而開,把春天喚醒;跟著是杏花、桃花、梨花,還有玉蘭花、海棠花、牡丹花、芍藥花……爭先恐后,競相開放。
草花更多,野地里的草花,叫不出名字,但卻開得紛繁,開得眼花繚亂。仿佛能聽見花開的聲音,一眨眼,漫山遍野,鋪天蓋地,無處不花。于是,春花艷艷,春花燦燦,春花漫漫。
所以說,春天里,你想不看花都不行。那么多的花逼你而來,誰能躲得過?誰又肯去躲過呢?
于是,賞花便成為春天里一件必須要做的事情,成為一件風雅的事情。
男人、女人,年老的、年少的,都愿意到花間走一走。人看花,花拂人,花濺人;人入花間,人就成了“花間人”。少女,就成了“花仙子”;少婦,一不小心,也許就成了“花蕊夫人”。興之所至,隨口吟出一句,也許就成就了一首《花間詞》,腴而不膩,艷而不俗,只因,春花不會讓人覺得膩俗。
撮一朵,嗅一嗅,花香沁骨;灑脫一揮手,隨意一抖衣,便就會“花香滿衣”。
曹植《洛神賦》:“凌波微步,羅襪生塵?!比羧恍凶呋ㄩg,就不是“羅襪生塵”,而是“羅襪生香”了——花香,無處不在?;ㄏ悖_步走,一步一花香,步步生花香;人,踩著花香行走,“凌波微步”,神仙氣十足矣。
不過,若論花香之馥郁、之沁人、之漫無際崖,還是在晚間,特別是月朗星稀的夜晚:明月高懸,春山寂寂。因為,春夜幽靜,春夜素凈,春夜清純而不沾俗氣。春花之芬芳于春夜里,最是淋漓盡致,盎然肆意。
唐朝于良史《春山夜月》:“春山多勝事,賞玩夜忘歸。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興來無遠近,欲去惜芳菲。南望鳴鐘處,樓臺深翠微?!?/p>
那“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兩句,最是得我心許。
春水渙然,也清,也亮,也靜,也凈。行走水邊心生歡喜,于是,掬一捧水在手,便就,天上一輪明月,手中一顆明月。明月在水,明月在手;水中映著“春山”,映著“春山”行走中的那位“弄花”人。這是怎樣的一番“弄花”?“弄花”的情景,禁不住讓人浮想聯(lián)翩。何等的風雅,不僅春山賞了花,還帶回了一身花香。濃郁、黏稠的花香,又讓人無限留戀,無限懷想。
此情此景,真可謂“山、水、月、花”,四美俱焉。
想起從前的那些“賣花人”,——行走中的賣花人。手挎一只竹籃,或者肩挑一根扁擔,兩端是盛滿鮮花的籮筐?;ǎ乔宄縿倓偛烧碌?,花朵上也許還沾帶著露珠。穿行于大街小巷間,一邊行走,一邊吆喝著:“賣花啦,賣花啦……”連聲音里,都帶著水靈靈的氣息。
“春雨一簾賣杏花”“深巷明朝賣杏花”,其實,春雨之后,深巷行走,賣什么花都美?;ㄏ?,裹住竹籃;花香,纏繞花擔;花香,溢滿小巷。
賣花人,娉婷走過,搖搖走過;步步花香,花香一路,花香一巷。
于是,賣花聲,花香氣,便驚醒了宋朝的那位才女——李清照。于是,李清照吱呦一聲,推開了一扇歷史的門,隨口清吟一句:“賣花擔上,買得一枝春欲放……”
那一句“清吟”,又何止是“香滿衣”?一路迤邐,已經(jīng),而且必將是:
綿延“香”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