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的斷想

鄧杰

揚(yáng)州的水多，橋也多。

被稱作“紅橋”的竟有十二座，更何況其他各式各樣的橋，鳳凰橋、藕香橋、明月橋等，數(shù)不勝數(shù)。

秋日向晚，楊柳依依親水，風(fēng)來碧波蕩漾。

與韻漫步于瘦西湖上的五亭橋，靜靜地看白鷺迎著斜陽飛落，一葉輕舟披霞光櫓歸。亦與韻行走在城外的曲水橋邊，看綠色農(nóng)家，聞十里稻香，聽蘆花絮語……

“橋本身也是一道風(fēng)景啊，橋上的車，橋下行的船，船沿劃過的水。”

“是咧！風(fēng)景在橋上人的眼里，而橋又在橋外人的風(fēng)景里。”韻的神情亦如天邊的一抹彩霞。

轉(zhuǎn)而還是想著橋了。

架橋是一個絕好的辦法。人天生不喜歡孤獨(dú)，想盡辦法來解決人與人的交通問題。橋如大網(wǎng)上的結(jié)，將世界連成一片并緊緊地扣牢。世界上本來各自孤立的事體，因?yàn)闃蚨鴮⒋税杜c彼岸連接起來，將東山與西山連接起來，將這條路與那條路連接起來。

這樣想著，眼前便像放幻燈片一樣地閃過頤和園的孔橋、黃河的鐵橋、長江的鋼橋、周莊的石拱橋、 橫跨海峽的橋……

花上幾天幾夜，怕也看不完這世間的橋。

世上沒有了橋，的確正如老子所說：“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橋的出現(xiàn)，改變了人的生存方式。

因此，橋的誕生是人類文化發(fā)展史上的一件大事情。

橋有通行之用，亦能觀賞。觀賞中，你可以獲得審美的愉悅。

你看，彎彎的月亮下面是彎彎的小橋，一支流淌在心里頭的童謠；看原始深處的荒野石橋，連青苔也有年齡，鐫刻著潺潺的時間痕跡；看那云貴大山里晃晃悠悠的藤橋，是一段淳純而厚實(shí)的民族風(fēng)情；看那飛架南北的長江大橋，是一曲鏗鏘昂揚(yáng)的現(xiàn)代交響詩畫。

又聞，歸田后的辛棄疾驚喜于“路轉(zhuǎn)溪橋忽見”，陸游報國無門落寞在“驛外斷橋邊”，最難耐白石道人“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的淡淡感傷……

橋不僅好看好用，還有故事，故事裝載著橋的心思和意緒。

每年七夕，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時候，天上人間，柔情似水。月光下的傳說款款流轉(zhuǎn)了千百年。

忽見曹操大軍追擊劉備至當(dāng)陽長坂坡，猛張飛橫矛立馬，大喝一聲：“燕人張翼德在此！”嚇得曹軍倉皇而逃，棄槍丟盔不計其數(shù)。后人贊曰：“霸王橋上一聲吼，喝斷橋梁水倒流。”

又聞奈何橋上有孟婆，要過奈何橋，就要喝孟婆湯；不喝孟婆湯，就過不得奈何橋；過不得奈何橋，就不得投生轉(zhuǎn)世……

橋也有記憶，讓我們心靈安慰，知道從哪里來，到哪里去。

現(xiàn)在，我們所能知道關(guān)于橋的最早歷史大概是《水經(jīng)注》記載的旅人橋，建于公元282年。可以想見，中國橋的歷史一定還更為遙遠(yuǎn)。而如今我們所見到的河北趙州橋只能是最早的中國橋了，經(jīng)歷一千四百多年的滄桑巨變，已經(jīng)成為悠久綿長的民族記憶。

1937年的7月7日，北京盧溝橋炮火連天，鐵騎蹂躪。那是一個黑色的日子，永遠(yuǎn)忘不掉的民族災(zāi)難國恨家仇。也就是在那一年，為了阻止日本侵略者的長驅(qū)直入，中國現(xiàn)代橋梁之父茅以升和他的同事們含淚炸毀了親手建造還不足三個月的錢塘江大橋，直至抗戰(zhàn)勝利才又修復(fù)通車。

……

橋還有生活的道理，流水一般地訴說，勝過了汗牛充棟的經(jīng)書。

有一則故事是這樣的：說一條洶涌的大河兩岸分別有兩個村子，一個村子富裕，一個村子貧窮。一位遠(yuǎn)道而來的出家人打算在河上建一座橋，讓兩岸的人相互往來。聽說這件事后，窮村里的人為之歡呼，富村里的人卻堅決反對。出家人費(fèi)盡心思多次勸說無果，橋終是沒有能夠建成，出家人也只得遺憾地離去了。不久，恰逢干旱天災(zāi)，河水也早已干涸。窮村人實(shí)在過不下去了，便一呼百應(yīng)蜂擁至對岸搶劫富村人家的糧食。于是，雙方展開了一場殊死的惡戰(zhàn)，死傷無數(shù)。劫后余生的富村人開始反思了，他們主動在河上建了一座石橋，讓兩岸的人們互通往來，貿(mào)易和勞動力也有了良性互動。從此，兩個村子和睦相處了很多年。

還有一則故事是這樣的：說一個村上的人南瓜種得特別好，參加地區(qū)每年一度的比賽獲得了金獎。第二年，農(nóng)人把自家的南瓜種子分送給了全村人，有人說他很傻，他笑笑說，人能夠知道南瓜的品種優(yōu)劣，可那些給南瓜傳粉的蜜蜂卻是分不清的啊！那些說他傻的人恍然大悟，交口稱贊他的瓜種得好，人品更好。

從這樣的生活故事里，我們懂得了心橋的架設(shè)才是最為緊要的。友誼之橋、誠信之橋、援助之橋、愛情之橋、親情之橋，如此等等的心橋把世界連成一片，看那人人心花綻放，絢爛至極，聽個個心曲流淌，高尚至極。

清風(fēng)徐來，碧水漣漪。

我和韻站在橋上向著滿天的彩霞揮手告別……

（陳昌喜摘自《廣州日報》2017年1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