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貴濤
如果說章太炎是魯迅的國學導師,那么陶成章(1878—1912,字煥卿)可以說是魯迅的革命導師,他對魯迅的思想與革命實踐有著深刻的影響。
魯迅與陶成章第一次見面是在1903年冬。日俄戰爭爆發前夕,東京的“浙學會”召開了兩次集會,魯迅均參加了。第二次集會上,還決定派陶成章等回浙江、安徽等地分別開展革命活動。魯迅和陶成章在集會上有無交談,無文獻記載。第二次見面是1905年11月。作為浙江光復會骨干的陶成章等為了準備起義,來到日本,魯迅與同學們特地去橫濱迎接他和徐錫麟、范愛農等人。
魯迅與陶成章的私人交誼始于1906年冬。魯迅由東京伏見館移居中越館不久,光復會另一創始人龔寶銓常帶陶成章等來,一起談論國事。從陶成章的談話中,魯迅了解到浙江農民參加辛亥革命的一些情況,兩人的私人交誼從此日益深厚。
陶成章是職業革命家,全身心地投入反清革命斗爭。他到魯迅寓所來,一說起什么地方不久可以發動起來了,便手腳并用,神采飛揚。兩人常談到吃飯時候,于是一起用餐。魯迅晚年曾對日本友人增田涉說:“在反清革命運動鼎盛的時候,我跟革命的‘強盜頗有些往來。‘強盜們吃肉,是拿出這么大的家伙(他用手做了一個比劃),你要是不把它全部吃掉,他們可要生氣哩。”他還對另一位日本友人山本初枝夫人說:“我曾經當過‘強盜,‘強盜的情況,我可熟悉啦!”由此可知,當時像陶成章這樣的從事實際斗爭、策劃武裝起義的反清革命黨人,很有些綠林好漢的味道。所以,章太炎戲稱陶成章為“煥強盜”“煥皇帝”,魯迅也這樣稱呼他。所謂“強盜”,指的是陶成章、徐錫麟以及王金發這些光復會的革命黨人。
1908年年底,陶成章介紹魯迅加入了光復會。光復會有空白票布,布上蓋有印章,其中有一枚是紅緞的,叫做“龍頭”。陶成章曾笑著對魯迅說:“填給你一張正龍頭的票布何如?”據說,在會黨之中,“正龍頭”是一種很高的職位,好比是“君主”以下的“將帥”,是可以自開山堂的老大哥。為了防避日本警察搜查,陶成章還將光復會的一些重要文件,如光復會會員名冊、光復會章程等重要資料托付給魯迅保管。可見兩人關系的親近與互信。
陶成章的生活本來比較寬裕,他家開有生意很好的瓦鋪。其父曾問他:“你搞革命為的是啥呢?”他回答說:“為的要使個個人有飯吃。”父親聽了這話,便不再叫他管店,讓他到處流浪干革命了,還對家人說“他要使個個人都有飯吃,這個我怎么好去阻擋呢”?
陶成章由于沒有固定收入,于是以教人催眠術為生。有一次陶成章了解到魯迅在仙臺醫專學過兩年醫,就問他有什么藥能使人一嗅便能睡去。魯迅一直為愛莫能助而深感遺憾,他在20年后的1926年5月25日為劉半農的《何典》作序時,還想起這件事來,說:“陶成章為革命窮困不堪,在上海靠教人催眠糊口。有一天,他問我有什么藥能使人一嗅便睡去?我明知道他怕自己的催眠術不靈,求助于藥物,因為在大眾中實驗催眠術本來就很難。但我是真的不知道。后來報紙上有人攻擊陶不懂催眠術,在騙人,清政府通緝他時也攻擊他‘著中國權力史,學日本催眠術。”
魯迅在《莽原·補白》中曾憤慨地說:“徐錫麟刺殺恩銘后,大捕黨人,陶成章是其中之一,罪狀曰‘著中國權力史,學日本催眠術(何以學催眠術就有罪,殊覺費解),于是連他的父親也大受痛苦……”
陶成章的革命精神是令人感佩的,他曾兩次入京,企圖刺殺慈禧,但未得機會,后又奔赴遼寧、內蒙一帶,察看形勢,以圖起義。為了革命工作,他日夜奔走在蘇、浙、皖、閩、贛五省之間,聯絡太平天國起義失敗后流落在各地的會黨和反清勢力,力爭將會黨發展成可依靠的革命中堅,并被推為五省大都督。因此,他也成為光復會實際領袖,在東南地區的會黨中有很大的號召力。
陶成章被暗殺后,魯迅極其悲憤,當時紹興各界為紀念他而發起創辦成章學校,魯迅積極支持,列名為發起人之一。1913年6月,魯迅從北京教育部回鄉探親,到家的第二天,就在朋友的陪同下,到以陶成章命名的成章女校游覽一圈;7月1日,又到成章女校參觀。陶成章的遺體安葬在杭州西湖風林寺旁,魯迅每到杭州,總要特地到其墳墓憑吊,并出資建立了社屋一所,名叫“陶社”,以表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