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荷鈴子的詩

QING HE LING ZI

清荷鈴子的詩

QING HE LING ZI

一首詩的反面

一首詩的反面，是一張白紙，

是一張干凈的白紙，如同明鏡，

我在其間，又寫下一首。

兩首詩，一正一反，背靠背，

它們互相抵觸、排斥，

甚至互相謾罵。

它們誰都瞧不起誰。

我輕輕地將這張白紙對折，

兩首詩都不出聲了，

它們都看到自己缺少了一部分。

真的缺少了嗎？

我的話還沒有說出口，

兩首詩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

隱藏了一部分的同時，

又伸長了一部分。

兩首詩審視著自己，也審視著對方，

它們忽然伸長手臂，

緊緊抱在了一起

我無聲地笑了，默默地，

將一張無字的白紙，對折幾次，

扔進了垃圾桶。

作為一株植物

作為一株植物，

我只想用自己的方式，表達愛——

比如，拼命地長高，

拼命地鋪枝散葉，拼命地開花結果……

雖然我現在，枝葉凋零，

骨頭也日漸腐朽，

我從未后悔過——

我真誠地愛過——

愛過一個叫后湖的小村莊，

愛過穿過村莊的河流。

愛過這條流經我身體的，

照映過每位過客的河流。

作為一株不能萬世永存的植物，

我開始好好地愛自己，

好好地愛自己，就是

在向一座森林宣誓——

明天的明天，我們還將迎來，

第一縷晨曦搬運給我們的，

激情的水花。

一張照片

太可怕了——

只是一個眨眼間，就丟失了一個人，

只是一個呼吸間，又多了一個人。

一個站在最初，一個站在結局

拿掉兩點之間所有流動的東西，

洗掉所有的色彩。

兩點一線，簡簡單單，相視一笑，

仿佛陽光，仿佛愛，

仿佛輕風、弱柳。

沒什么可怕的，

一個對死亡都毫不畏懼的人，

又豈會害怕一具躺在照片里的黑影！

今天開窗

我終于決定，今天開窗

這扇窗戶遮擋在我的胸口，太久了！

久得我發現，窗外的路，那么陌生！

一條路是被海水洗過的嗎？

那么多的沙石，

那么多的鹽粒堆在路中央，路在疼，

我的血管也在疼。

今天開窗，不是最好的時刻，

卻是我最期盼的時刻，

最初的雨水，

順著我的目光快速消失的同時。

我發現，那惟一的一條路，

突然對我展開雙翼，

我有些慌神，有些害怕，

今天開窗，一定不是最好的時刻，

可是，我為這一時刻，似乎抑郁了很久。

給墨

很久以前，寫過墨中白

那里面有兩株荷的影子。

現在，兩株荷的影子，深深地

融進了黑和白里。

墨在水上漂，我們在水下泅渡，

每一次的風云際會，

都會被一張大手從水中撈出來。

被撈出的一張張黑白照片，

我，作為兩株荷的影子，

又一遍一遍地走到幕前，被人認知。

其實我也是黑的，

我是白中最黑的那部分，是墨圈起來的那部分

當然，我又是白的，

因為一滴墨，不想淹沒我的存在。

一滴墨，不依不饒地泅進我的內心，

它讓我的小小心臟，

再一次擴容，再一次震撼，

一滴墨下墜的聲音，很小，小得只有我知道

它多么像我跳崖時的叫聲啊！

G25高速路上

我安靜地打毛衣

車的速度，路邊的風景都與我無關

我的眼里心里只有毛衣

我認為，我的行程，就是無名指上

那根勻速行駛的黑線

繞來繞去的黑毛線

慢慢縮短著行程，慢慢加深著暮色

我安靜地打毛衣

突然，一個電話打來，又

一個電話打來，我終于抬頭

看了看窗外

那一刻，一枚太陽在云霧里

吃力地下降

太陽與我又隔著一片片落葉楊

和一面緊閉的車窗

我突然有點緊張

我緊張太陽的速度，緊張窗外的顏色

緊張攥緊在手心的毛線球

它很小了，它很短了

我非常擔心它

再也牽拉不住緩緩掉落的太陽

我轉頭對愛人說“親，你慢點開”

他說，“大勢已去，你還是繼續打毛衣吧！”

高速路上，楊樹葉拍打在車窗上

我聽出來，那是扇耳光的聲音

這個聲音，讓人想哭……

重要的一天

蝸居于一間斗室，

與一臺電腦對視良久，

窗外有陽光和冷風互相絞殺。

我也很矛盾，此刻，如果我手里有劍，

不管是一劍破萬法，還是御劍飛行，我都能逃出

生天，

可我并非身處懸崖。

我很累，當過王妃、皇后，還要當一名好特工，

除了保護好主子安全，還要維持那層惟妙惟肖的

關系，

不過是一年中最冷的一天，憑什么刀飛劍舞？

我只是沒有做好準備而已！

只要我將聲音變為刀，將目光變為弦上箭，

這世界上的小偷和強盜，還存在嗎？

這世界上，如果沒有小偷和強盜走近我，

我將在一間斗室消失，這件事是可以原諒的！

現在，我的河流正平靜地注入大海，

任何人都可以看到我身后的遼闊和蒼茫。

圓心說

我有鰭，有翅。

請你不要把我放在水里，不要把我放在天空中。

我害怕水和空氣。

水中有火，空氣中有自燃的磷。

你要把我放在書架上，或刻在石壁上，或封存在山洞里。

我在那里是自由的。

我有眼睛，鼻子，

眼睛可以喂飽饑餓的胃，鼻子可以試探未來。

不要考慮我的身體，我的身體就是萬物。

萬物之下是永恒，萬物之上是短暫。

我是它們之間的線索，我有理想，但無人可攀，無物可尋。

我的前方沒有路。

我的前方都是路，我的目標是圓心。

是經過圓心的圓。我有鰭，有翅，但不會游動不會飛翔。

我需要有人來和我對稱。

當世界沒有一片凈土的時候

當世界沒有一片凈土的時候，

我的心中，永遠有那么一小塊地方，

它很安靜，也非常干凈，

永遠屬于你。

因為只有你才配進來，

因為只有你才有資格進來。

因為只有我看你一眼，就懂得你的全部。

就知道你那干凈的靈魂，是那么迷人那么美！

這個世界，已經被污染得太厲害了，

你不怕，我也不怕，

因為我們本心，本源，都不在這里，

這一小片凈土，是接我們一起回歸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