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愛的男人

陳彤

我深愛的男人應該是什么樣的？在我還不知道什么叫“深愛”以前，我覺得他應該是風流倜儻、才華橫溢的——我以為只有那樣的男人我才會深愛，而其他類型的男人淺淺的愛就可以了。

和他在一起毫不浪漫。那時，他剛被深愛的女友拋棄，我亦為情所困。我們偶然相識，之后他就常常給我打電話，約我吃飯，還到單位來找我。同事見了，就對我說：“以你的資質，如果不乘人之危，你如何搞定這樣的好男人？”

我說：“可是他愛的并不是我，我也不愛他啊！”同事是一個年長的女人，她對我說：“你不給他機會，你怎么知道他不會愛你？他沒有和你生活過，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會愛他？”然后，我們就稀里糊涂地結婚了。

婚后的生活與同居的生活沒什么兩樣，我們不過是領了一張結婚證明，大張旗鼓地搬到一起住，但依然是他做他的事情，我做我的事情。他曾經把他的存折和工資交給我，我很驚訝地說：“我自己有錢，不需要你的。”甚至在他想向我坦白情史時，我也表現得毫無興趣：“不必告訴我，誰沒有一點過去呢？”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一段時間，有一天，他沮喪地說：“我和你一起生活，一點家的感覺都沒有。”我告訴過他我不喜歡做家務，不喜歡做飯。他說：“那你為什么要結婚呢？”我說：“因為你要娶我啊！難道愛一個人就必須給他做飯、替他收拾房間嗎？”

再后來，我們約定愛就是愛，沒有任何附加條件。為了做到這一點，我們剔除了愛與生活的任何牽連——我從不花他的錢，他也從不過問我的生活。

我以為這樣很好，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要離開我，想換一種生活。

不知道為什么，心情從那天開始急轉直下，我開始想起他種種的好。他是第一個肯為我動手的男人，雖然當時我認為他太魯莽。他是第一個與我同甘共苦的男人。我們曾長期住在地下室，整個夏季，只要下雨，屋子里就會發大水。他從半夜就開始舀水，但是他從來不讓我動手：“睡你的去，別添亂。”我還記得他在風雪夜步行幾里地接我回家，只因我那天出門的時候少披了一條披肩。還有一次，我去簽名售書，事先對他說不要去現場，但是簽售結束，我突然覺得格外孤單，給他打電話，他說他就在書店的一個角落。

“去回憶他的好又有什么用？”女友勸我，“不要為一個要離開你的男人痛苦。”于是我想去找更好的男人，但心里總是放不下他。我們說好分手，他走之前說要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我。我問他：“她是誰？比我更好嗎？”

“沒有她。”

“那為什么要分手？”

“因為我們說過，如果哪天在一起不快活了，就分手。”

我淚如雨下，哭得快要斷氣了：“我不知道分手會這么痛苦！”

后來他留了下來，不過他留下來的姿態高傲得像白天鵝。有朋友看不過去，就對我說：“他到底有什么好呢？”但是我不這么想，因為當我哭的時候，他會心軟。如果一個男人不愛一個女人，女人即使淚流成河也無濟于事。

我曾經深深地迷戀那種鐵血硬漢，那種離開一個女人時頭也不會回的男人，但是現在我知道那種男人是女人最不能深愛的，尤其是如我這般平凡的女人。我只能愛一個我老公那樣的男人，那樣一個可以原諒我、顧念我并給我機會的男人，那樣一個面對我的眼淚肯把收拾好的行囊再放下的男人。

再后來，我生了一場大病，大夫說要化療，否則可能活不過半年。那半年里，他辭去工作，日夜守著我，而我常常哭。他說：“你不要哭了，很快你就會好的。”我說：“我不是怕死，我是后悔沒有好好跟你過日子。過去我多么看不起平凡的夫妻，總在想要自由的生活、自由的空間，現在我才知道我浪費了那么多時間，但是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時間去糾正我的錯誤。”

他又一次把他的肩膀借給我哭。那些日子里，他的肩膀是我的一切，是我所有的悲傷和歡樂，所有的希望和絕望。

（摘自《舊愛新歡》作家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