捍海肅倭刻石永銘 舟山群島抗倭摩崖石刻

文 圖/任記國

捍海肅倭刻石永銘 舟山群島抗倭摩崖石刻

文 圖/任記國

舟山群島是中國最大的群島，被稱為“千島城市”。歷史上曾一度成為抗倭戰爭主戰場之一，這里留下了許多不同時期的海防文化遺跡，經過時代變遷，有部分以摩崖石刻的形式保存至今。

朱元璋建立明朝后下令“寸板不許下海”，確立了嚴厲的海禁政策。此后直到隆慶元年（1567）開關的200余年間，尤其是嘉靖帝在位的四十多年間（1522～1566），中外民間海商走私集團連結利用倭寇與明朝政府進行對抗，形成侵擾東南沿海的“倭患”。舟山當時為中中所、中左所所在地，從屬寧波府，自然也成為倭寇侵擾東南沿海的重要據點。明政府先后派遣俞大猷、盧鏜、戚繼光等將領，在巡撫朱紈、胡宗憲等先后領導下，調派湘西土兵會同進剿，先后經歷雙嶼港之役、兩次瀝港之役、兩次岑港之役，以及不同規模的海上、陸上追擊戰等。

明初，信國公湯和經營舟山時，認為舟山不可守，遂奏請禁海遷民，并在舟山設立昌國衛，后遷象山，于故地設立中中所、中左所，以原昌國縣城為所城，于瀝港、蓬萊、岑港等要害地設巡檢司，建立比較完備的海防體制。

嘉靖年間，東南沿海衛、所設置日趨定型。為加強浙江沿海軍隊的管控與建設，新設立寧紹參將，后移鎮舟山，直接管理以舟山群島為前沿的浙東海防，同時強化沿海巡哨制度。嘉靖三十四年（1555），明政府在鎮海設立總兵管理浙江、南直隸（今江蘇、安徽、上海）等地海防軍務。浙直總兵最重要的職責除總理轄區內的抗倭防倭事宜，還需統率出海督巡會哨。每年的三、四、五月春汛與九、十月秋汛兩汛期間出海巡查，以靖海患。

摩崖石刻分布

現存抗倭摩崖石刻

明軍官兵在抗倭戰斗與海巡過程中，在舟山群島各島上題寫了大量的摩崖石刻，內容主要是記錄戰功、詠景、抒情等。保存至今的共有14處，主要分布在舟山群島的普陀山、枸杞島、小洋山、朱家尖島、大黃龍島等地。

普陀山

普陀山作為觀音道場，是中國佛教四大名山之一，保留了大量歷代的題刻、石刻。明代抗倭戰火一度延及佛教圣地，因此在山上保留了較多與抗倭戰役和將領有關的摩崖石刻，共6處。

侯繼高，號龍泉，明華亭（今上海松江）人。萬歷十三年（1585）（一說萬歷十九年）任浙直總兵，督鎮江浙海防，是一代抗倭名將。他除經營海防，主力抗倭外，還熱心普陀山佛教發展，撰寫《游補陀洛迦山記》，主持重修《補陀洛迦山志》等，極力恢復因戰亂而衰敗的佛教。在普陀山留有他書寫的三處石刻，一是“云扶石、海天佛國”，二是“磐陀石”，三是“白華山”。

云扶石位于普陀山中部佛頂山南山坡慧濟寺下、香云路的中段。兩石相累，上石如欹鐘，下石似方棋，斜傾若墜，云霧繚繞。上石鐫“云扶石”，下石鐫侯繼高題“海天佛國”四字，每字一米見方，筆力雄壯，氣勢磅礴，“海天佛國”后成普陀山代稱。

“磐陀石”在普陀山西南側、梅岑峰西麓，兩巨石相累如磐，上石呈菱形，形似滾卵，石頂平坦，可容三十余人。下石高身銳頂，將上石托住。兩石頂累處旁空中倚，間隙似可過線，睨之通明，似無著處，險若欲墜，卻穩固如磐，萬劫不搖，億載未動，堪稱普陀勝境之絕。“磐陀石”三字旁有“天下第一石”“金剛寶石”“大士說法處”“西天”“通靈”等多款摩崖石刻，多為明代巡防將領所書，原刻字多有損益，后修復。“磐陀夕照”現為普陀十二景之一。

普陀山白華嶺東坡“白華山”石刻亦為侯繼高所書。石刻筆力渾厚，勁道飽滿，字體古樸，雄勁秀拔。“白華山”乃佛教觀音道場中國化的稱謂，這是用來寓意普陀山在中國佛教中的地位。

抗倭名將俞大猷、李文進、劉恩至等人也在普陀山留下了多處墨書題刻。在普陀山東南側紫竹林禪院山門東北一崖石立面上，四列鐫文共28字：“明嘉靖癸丑季秋，副使李文進，參將俞大猷，都司劉恩至，督兵滅倭于此。”內容記錄了嘉靖三十二年（1553）秋，俞大猷等將領率軍在普陀山一帶抗擊倭寇，保衛疆土，殲寇大勝之情景。

無畏石位于普陀山中部煉丹峰的南坡，為梅岑峰東南一巨崖。無畏石巨崖為砂粒質花崗巖，附坡突起，高出路面約17米，鐫面朝南，共有石刻四款：“空有鏡”“三一巖”“海天春曉”，及“寰區瞻瑞相，剎海偏潮音”。皆楷體直書，字體清晰。

明嘉靖抗倭將領題記

無畏石摩崖石刻

“三一巖”位于頂部東部，右側落款“大學士徐階、禮部尚書陸樹聲題”；“空有鏡”在“三一巖”的西側，東側題有“大學士呂本題”，西側落款“□□殿大學士張居正，英武殿大學士呂調陽”；“海天春曉”位于下部西邊，其東側留有落款“皇明萬歷三年歲次乙亥孟夏初九日欽差巡視浙江海道副使內江劉翾書”，西側落款“欽差浙江總兵官都督松門李超立，寧紹參將吳淞徐正刻石”；“寰區瞻瑞相，剎海偏潮音”落款“江寧縣主李爵督二宮王□□□□□□□□□梁□全”。四款石刻內容不僅有抗倭將領，還包括當時明政府中樞內閣多位大學士名臣字跡，十分難得。

達摩峰介于普陀山中部會仙峰和西山之間，與珠寶嶺、梅岑峰等山巒構成天然屏障分割普陀山南北。石刻鐫于達摩峰頂東側一孤巖，遠望銳首豐軀，如一老者荷物而行，形象十分生動，故稱“達摩峰”。花崗巖質地，此孤巖北側立面平整，鐫“瀛洲界”三字，筆力粗曠遒勁。鐫字東側有題記，部分風化：“防守浙江寧紹等處參將□□歲次正書，□□都何汝□、徐景星刻石”。此處缺字的應為寧紹參將何汝賓，嘉靖末年為山東濟寧游擊將軍。天啟二年至七年（1622～1627）任寧紹參將，駐防舟山，任內頗有治績，新修《舟山志》，調任后當地鄉民立生祠于普陀山頌其功業。

“山海奇觀”

枸杞島

枸杞島位于舟山群島的東北部，東面大洋。石刻位于枸杞島里西崗墩峰頂的巨石上，“山海奇觀”四個巨擘大字刻于明萬歷十八年（1590），面朝東方，下面有落款42字：“大明萬歷庚寅春，都督侯繼高統率臨觀把總陳九思、聽用守備宋大斌、游哨把總詹斌、陳夢斗等督汛于此。”該石刻是舟山地區目前發現的分布面積最大、刻工較為精良的摩崖石刻。

小洋山

小洋山位于舟山群島的西北角，明清兩代與其南側的大洋山一同被譽為“江浙屏藩、海防要地”，為兩省水師會哨之所在。嘉靖時，有吳淞官兵戍守防倭。清順治年間(1644～1661)，鄭成功、張煌言北上伐清時在該地停泊數日，所以留下了許多能夠反映時代內容的摩崖石刻，多位于島上的小觀音山西側、西北側、南側裸露巖石上。經調查，現存與明代抗倭海防有關的共有5處，皆明萬歷年間(1573～1620)張文質所書。

其一，“海闊天空”摩崖石刻，左邊落款9字“游兵都司新安張文質”，右邊落款6字“萬歷戌申春立”。

其二，“中流砥柱”摩崖石刻，以山形為碑。每字高約0.2米，寬0.15米，豎書，楷書，陰刻，分布面積約2平方米 。

其三，“海晏波寧”摩崖石刻，字跡多蕪漫不清。每字0.12米見方，直書，楷書，陰刻。

其四，“水天闊處”摩崖石刻，每字高1.5米，寬1.2米，四字字體直書，楷體，線刻。

其五，“鯤鵬化處”摩崖石刻，字體直書，行楷，線刻，每字高0.85米，寬0.65米，左側有落款31字，已辨認不清。

經考證，題字的張文質為安徽歙縣人，萬歷三十二年（1604）武進士，歷任南洋游兵都司、揚州游擊等官職。小洋山上的這些摩崖石刻，應該是張文質率領水師巡哨至此時所題。

“海闊天空”

“中流砥柱”

“水天闊處”

“鯤鵬化處”

朱家尖“廉泉”抗倭古井

朱家尖島位于舟山群島中東部，西臨舟山本島，北望普陀山，因扼守險要，明代建立衛所制度時，于朱家尖島大青山頂建立烽火總臺，總領附近諸烽哨，于島內水道“石牛港”建水師巡哨基地。

“廉泉”抗倭古井位于朱家尖島西北部、蜈蚣峙西南麓，占地面積約20平方米。該古井呈長方形，井內壁塊石壘砌，井口沿鋪石條。井西側6米處崖間鐫“廉泉”兩字，楷體，陰刻，無落款。經考證“廉泉”兩字由定海（今寧波鎮海）都司梁文鐫于萬歷三十五年（1607）。當時梁文奉命守此，防御倭寇入侵，因天旱無雨，守兵口渴難耐，四處尋覓，在此石縫處見有微水滲露，就掘土開挖，積水漸多，便砌石成井。泉水雖微弱，終能解將士之渴，梁文于井旁山崖鐫刻“廉泉”兩字，以謂井名。

“廉泉”

大黃龍島

大黃龍島地處舟山群島北端嵊泗縣中部，明清時一島劃分江浙兩省之交界，水師巡海會哨地之一。“瀚海風情”摩崖石刻位于島西南雞分腦崗墩山麓，鐫刻于萬歷三十六年（1608），面朝東北，字徑0.8米見方，字跡雄健渾厚，刻字左側有落款39字，右側原有落款15字，大字及左側小字保存尚好，右側小字及“瀚”字右上角于1971年因采石缺損。現知落款中有“差浙府都督處邵令導書”“參將劉炳文游擊將軍陳夢斗同簽”等字。為明將領劉炳文、陳夢斗等在巡海督汛及抗擊倭寇時題刻。

立碑紀念抗倭斗爭

除了以摩崖石刻為代表的歷史遺跡，舟山各島上，還保存一些其他類型的抗倭史跡，金塘島的平倭碑、小長涂島的倭井潭等，都代表了各島在抗倭斗爭、抵御外敵時的一段曲折過往。

金塘島的平倭碑，位于經歷兩次大規模圍剿倭寇戰役的瀝港，碑高1.26米，碑正面豎排陰刻“平倭港”三個大字，下鐫小字碑文200余字，記錄嘉靖三十二年（1553）胡宗憲、盧鏜等率官兵在金塘島瀝港誘擒賊首辛五郎，俘斬倭寇數百人的戰役。受此役勝利的影響，改瀝港為平倭港，此地名一直沿用至今。此碑由定海知縣何愈于天啟五年（1625）立。

倭井潭位于小長涂島參府弄，井沿用花崗巖砌成，井旁立有一通石碑，高3.45米，正面豎排陰刻行書“抗倭碑”三字。倭井潭本為島上一處山泉水潭，嘉靖年間被倭寇占據，當時島上有三姐妹投毒于潭中，試圖將倭寇毒死，但未成功。后在與倭寇搏斗中喪生，鄉人砌潭為井，立碑以祀，因事得名。

舟山抗倭斗爭是舟山重要的歷史事件，也是全國抗倭斗爭的重要組成部分，抗倭摩崖石刻反映出豐富的時代信息與深厚的歷史內涵。這些石刻歷經時代變遷，保存至今，殊為難得，但多數風化嚴重，字跡日漸模糊，缺少必要的維護，人為干預不當，造成二次破壞現象。應當在現存摩崖石刻基礎上，科學統籌規劃，落實保護資金，針對每一處石刻的特殊性制訂對應的保護修復方案，在最小干預的基礎上盡量延續歷史遺跡的原始信息。同時，發掘其歷史價值，結合普陀山等旅游風景區的地利優勢，妥善管理，適度發揮這些歷史遺跡的社會教育價值。

（作者為舟山市文物保護考古所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