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兩個男人的日子

楊筱艷

艾東西的媽媽要外出學習整整一個星期。艾東西隱隱有些擔憂，因為他覺得，媽媽看起來太快樂了，快樂得有點兒異乎尋常。

比如，她一口氣給自己買了兩雙新鞋，一條新的羊毛裙，一件新外套和一條新披肩。她早在半個月以前就開始收拾行李，每天，她都會突然想起一兩樣非帶走不可的東西，然后樂呵呵地說：“哎，瞧我多糊涂，連這個都忘了帶！”

“難道離開我們，你就這么高興嗎？”東西很想問一下媽媽這個問題，不過，他到底還是沒問出口，他覺得答案有可能不會令自己滿意。因為媽媽并不是僅僅看上去高興，她是真正地高興。

有一天晚上，爸爸艾紅旗跟艾東西一起洗澡。他們經常一起洗澡，每當這個時候，他們就會在一起交流關于很多問題的看法。洗澡不僅是洗澡，還是父子交流會。

“你看你媽，”艾紅旗先生說，“你看她那個高興勁兒！簡直是歡欣鼓舞。”

“喜氣洋洋?！睎|西補充。

“我看她有可能打算不回來了，一個人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去了?！?/p>

“哎呀，你就會散布謠言！”艾東西心里更慌張了。

艾紅旗先生哈哈大笑，一邊用蓮蓬頭對著東西猛澆一氣，一邊說：“沒事，兒子，咱們兩個男人也可以過得很好。你瞧著吧，她回來以后得羨慕死我們的生活。”

這話使得東西心里好受了一些。更讓他心里好受的是，媽媽在臨走前一天并不那么高興了。她嘮嘮叨叨地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項，還把這些都寫在了紙條上，用冰箱貼貼在冰箱上。

東西在冰箱上找到了媽媽貼的另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兒子，媽媽這些天顯得特別高興，并不是因為我想擺脫你們、不愛你們，只不過人有的時候，很想單獨一個人待一段時間。

看完這張紙條，東西心里暖洋洋的，爸爸心情也不錯，他說：“一天到晚管東管西的慈禧太后終于走了，我們的自由生活開始了！”

果然，第二天，艾東西就嘗到了自由的滋味。

第二天是周六，早上8點，艾東西醒了。不是他不想睡，他是被餓醒的。媽媽在家的時候，周六總是8點鐘就叫東西起床吃飯，然后讓他玩一會兒，10點到11點練琴，11點30吃飯，12點準時出發，東西下午有奧數課和語文課。

8點一到，艾東西肚子里那個貪吃的饞寶寶就條件反射地發出了“餓”的訊息。他跑到爸爸臥室，艾紅旗先生還在呼呼大睡，用被子把頭蒙得嚴嚴實實，大腳丫卻露在外面，像兩只小舢板似的。

東西掀開被子叫爸爸：“爸爸，已經8點了，快起床！”

艾紅旗先生迷迷糊糊地說：“才8點，再睡一會兒?！?/p>

“可是我餓了?！?/p>

“睡吧，睡著了就不覺得餓了。”

艾紅旗先生大力地掀起被子，一下子把艾東西裹在里面。艾東西用力掙扎，無奈艾紅旗先生的胳膊好像枷鎖一樣，把他緊緊地鎖住了。

東西一開始一點兒也不想睡，還覺得難受。可是爸爸的胸膛很暖和，而且，爸媽臥室的厚窗簾又拉得嚴嚴實實，屋里黑得就像夜晚，漸漸地，他也就睡著了……

突然，傳來一陣音樂聲，是《機器貓》的主題曲。完了，東西嚇得一骨碌從床上蹦了起來。這是媽媽在鬧鐘上設定的時間，也就是每個周六準時出門的時間，也就是說，現在12點了！

艾紅旗先生也驚醒了，他的瞌睡蟲被嚇得逃到了火星上。于是，艾紅旗先生和艾東西飛快地穿上衣服，僅用了15秒，又飛快地用水潑了潑臉，飛快地拿好包，一陣風一樣地沖出了家門。

從家到車站還有好一段路，艾紅旗先生和艾東西跑啊跑，跑出了百米沖刺的速度，還是錯過了一輛公交車。

還好，艾紅旗先生當機立斷地一揮手說：“打車。”

可惜，今天連出租車好像都跟他們作對，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好不容易過來一輛，里面還坐著人。

“完了！”艾東西想，“遲到是要被罰做題的??！看來今天自己注定是要倒霉了！”

不過，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一輛空的出租車救星似的停在了他們面前。

周六是不是全市的人都出來玩了？路堵得不像話。

好嘛，艾東西同學足足遲到了20分鐘，補習班胖胖的、上了年紀的語文老師對艾東西射來一道嚴厲的目光。

當然，艾東西這回受罰了。

東西安慰自己說，反正就是罰抄3首古詩，要是被罰抄3篇散文豈不是更倒霉，看來還是古人寫的詩好，簡潔明了，字數又少。艾東西同學從此變成了一個古詩詞愛好者。

晚上回到家，為了彌補艾東西因為被罰而受到的心靈創傷，艾紅旗先生允許艾東西盡情地玩。作業嘛，留到明天再做也不遲。

艾東西于是把所有的玩具都搬出來玩。這個時候，東西覺得，媽媽偶爾出一次差也挺不錯的。

這個周六，艾東西玩到晚上快12點才睡。

第二天，艾紅旗和艾東西睡到了中午12點才起床。

起床后，艾紅旗先生做飯給艾東西吃。艾紅旗先生最擅長做兩種食物：一是面條，二是餃子。艾紅旗先生說：“餃子嘛，兩個人包沒氣氛，當然是人越多包起來越快，吃起來越香。所以，咱等你媽回來再包餃子，這幾天就吃面吧。”

當然，面條也不錯，尤其艾東西長了一個從不挑三揀四的好胃，但是，如果中午吃面，晚上吃面，第二天也吃面，第三天還吃面，那就有點兒讓人受不了。

艾東西深深地覺得，如果再這樣吃下去，他就會變成一個“面人兒”。

艾東西想，今天一定要對艾紅旗先生提出抗議，堅決不能再吃面條了。如果兩個男人的日子必須要天天吃面條，那他寧可不要這種日子。反正他現在還不是男人，只是個男孩兒。

還好，艾紅旗先生爽快地答應帶他出去吃飯，艾東西估計爸爸也吃夠面條了。艾紅旗帶艾東西到了一家有名的湯包店。這家湯包店的小籠包是一絕，要排很長的隊才能吃得到。

艾紅旗整整排了20分鐘的隊，買了4屜小籠包。

“夠嗎？”艾紅旗先生問。

“差不多?！毙』\包皮薄得透明，可以看見里面一汪湯汁里浮著一團肉餡。艾東西迫不及待地夾了一個，顧不上燙嘴，“滋滋”地吸著滾燙的汁。燙點兒就燙點兒吧，把嘴燙出個泡來也比餓著強?。?/p>

一個又一個，艾東西吃啊吃啊，再配上鮮美的雞湯小餛飩，簡直是舌尖上的盛宴。不一會兒，艾東西就吃了兩屜包子和一碗小餛飩，他滿足地摸著鼓起來的肚子，聽見胃寶寶幸福的贊嘆聲。

艾紅旗驚訝地說：“哎呀，兒子，你全吃完了？”

艾東西有點兒得意：“我跟你吃得一樣多，我是大胃王?！?p>

艾紅旗皺皺眉頭：“你吃得太多了！”

話音剛落，只聽東西“哇”一聲，扶著門口的樹吐開了，吐啊吐啊，把剛才吃下去的小籠包和餛飩全都吐掉了！

艾東西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把剛吃下去的都吐出來了呢？

回家的路上，艾東西無精打采，艾紅旗氣呼呼的，囑咐東西：“不準告訴你媽媽?！?/p>

東西垂著頭嘟囔：“可是要是我忍不住說了呢？看到媽媽，我肯定忍不住要說的?！?/p>

艾紅旗先生考慮了一下，說：“說就說吧，男人敢做敢當。不過，你必須告訴你媽媽，我一直對你進行很理智的勸告。”

媽媽終于回來了，對艾東西和艾紅旗宣布：兩個男人自由的日子可以畫上句號了。

東西還是老老實實地告訴媽媽：“你不在家的時候，發生了‘小籠包事件……”他原原本本地說了事情的經過。

只見艾紅旗先生在媽媽背后朝艾東西瞪眼、努嘴。東西忽閃忽閃地眨著眼，一時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艾紅旗只好自己說：“我一直對他進行理智的勸說、勸告以及警告，可是他不聽。”

媽媽大發雷霆，把艾紅旗和艾東西都罵了一頓，說這樣暴飲暴食對胃是一種嚴重的傷害。為了表示懲罰，媽媽說，本來準備的大餐取消，改吃醬油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