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詩

馬延茹

尼采說：“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人活著，總應該有生命的仰望，沒有遠方，生活會是一塊凜凜磊磊的禿石，一片莽莽萋萋的荒野，一線跋涉不動的枯溪。

那是一個下午。學校一月才一次的假期，讓接送學生的車輛橫七豎八地堵滿了校門口，此起彼伏的汽笛聲響徹在沉悶的天空中。城市的交通像得了腸梗阻，憋得難受。公交車內也塞滿了人，等我擠進車廂時已無座可坐。

老天爺有時就不公道，厚此薄彼。就如我這次考試，本來準備得很充分，結果卻鎩羽而歸。不理想的考試成績折磨得我沒有一點好心情，悻悻地手抓車頂吊環勉強穩住身子，環顧周圍，大多數同學都埋頭玩著手機，長長的耳機線鎖住了他們的表情。

這時，我看見了阿文，而阿文也正向我看來。二十來歲，一身藍色粗布牛仔服，泥漿星星點點散布其間。他手邊放了一個布袋，一個橙色的安全帽，顯然剛從建筑工地下工回來。他見我瞅他，便把安全帽和布袋子放到了地板上，身子往里靠了靠，騰出半邊座位，憨厚地向我笑，示意我如果不嫌棄的話可以與他擠一擠。

“今天收工早了些？”為了表示感謝，我與他搭訕。

“不是，趕著幾天后的考試，請了3天的假，回家準備準備。”他笑笑說，笑容里有些自豪。

“看你剛從十八中站上車，一定是北中的高材生，真讓人羨慕。”暈，這種奉承的話我聽多了，人們只看到火箭班頭銜的光環，哪懂得書山學海煎熬的苦痛。繁重的學習任務壓得人都快喘不過氣來了，緊張的競爭也令人窒息，生活則是枯燥、單調、乏味……

“你一定知道托爾斯泰，他是我最敬佩的作家。他是一個有追求的作家，為了理想，他放棄了自己的財產，離家出走……”

“我讀過他的不少作品，最喜歡《復活》。不瞞你說，我上高中時偏科，語文特別好，可數學一塌糊涂。高考落榜后，我不甘心，又報了個漢語言文學的自學考試，專科已經讀完，現在讀本科。我想將來可能的話，我也要學著寫寫小說……”聽著這些話，我的嘴一直驚訝地張著。

他靦腆的面容里泛著青澀的光，與他的年齡并不相稱。過了一會兒，他拿出手提袋里泛黃的日記本給我看，密密麻麻的小楷，如群蟻排衙，記錄著生活的點點滴滴：

3月12日

今天，遲到了，被老板剋了一頓，不過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因為自己昨天睡得太晚。

托爾斯泰寫得真好：其實生命的真正意義在于能夠自由地享受陽光、森林、山巒、草地、河流，在于平平常常的滿足。其他則是無關緊要的。

4月6日

今天做了一首小詩，不知成不成。

夢 想

是否有這樣一片天空，能夠讓我自由飛翔；

是否有這樣一方土地，能夠讓我靜靜流淌。

我不是高山，我只是一粒石子；

我不是大海，我只是一條小溪。

但，我有我的夢想，我有我的希望。

日久天長，我會將我累積成一座高山，

我會將我匯集成一片汪洋。

只要你肯等待，等待我由叛逆蛻變成長。

……

5月11日

過幾天就要考試了，我準備了兩個月，覺得應當沒問題。通過這兩個月的學習，我學了一些寫作的方法，也更加明白：有靈魂在場，生活便不再苦澀……

真看不出！

那些令我厭倦的語文常識，成了他津津樂道的家常；我覺得反胃的數字，卻是他今生難以彌補的遺憾……在生活重荷掩埋的廢墟中，在浮躁與惰性吞噬的夢想下，我有幸認識了他。我一直陷在考試里，跌跌撞撞糾糾結結，心情像忽漲忽跌的股市；我把生活變成了一場被動的突圍，眼里除了冰冷的分數，一無所有，并且還為活在當下負累委屈，真像尼采所說：“與怪獸搏斗的人要謹防自己變成怪獸……如果你長時間盯著深淵，深淵也會盯著你。”而阿文卻能超脫現實的重荷，依然讓靈魂守望著精神的故鄉……其實人跟樹是一樣的，越是向往高處的陽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

“生活不只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歌聲響起，抬起頭，窗外的云一朵一朵飄過。

【作者系山東省北鎮中學高二2班學生，指導老師：高興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