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雨
3.
杜寶昌之死迅速傳遍江湖,掀起悍然波濤,但是身處風暴中心的岳凌樓卻覺得一切平靜。他只知道周海清與十三堂主在現場徹查杜寶昌死因,但至于查出什么沒有,岳凌樓這位客人就不知道了。
那晚他心中雖然疑慮重重,但不一會兒就熟睡過去。與杜寶昌素不相識的他對這場慘劇純粹只是好奇,既不激動也不氣憤,唯一令他耿耿于懷不甘心的就是,當時他明明就在現場卻沒有發現一絲異常。究竟是兇手隱藏太深,還是另有隱情?
翌日清晨,岳凌樓在院子散步的時候遇見沈賢。
沈賢神情稍顯疲憊,大概昨晚徹夜未眠。十三堂中實力最強的堂主楊同善認定他為兇手,他的壓力可想而知。那么他到底是不是真兇呢?岳凌樓正盯著他看,沒想到他也抬起頭來。
兩人隔著走廊欄桿和半個院子遙遙相望,沈賢禮貌地行了點頭禮,但是岳凌樓卻微微揚起唇角,走上前去奚落他道:“沒想到沈堂主竟有閑情逸致游賞花園,是否已經洗清嫌疑了?”
如果換成別人,聽到這句話后就算嘴上不頂撞,臉上也會露出慍色,但沈賢卻只是自嘲般的笑了笑說:“只是偶爾經過而已,談不上是游賞。”
“你們還沒有找出兇手?”岳凌樓問。
沈賢搖頭說:“茶杯、茶葉、水壺、水勺,就連地板、桌椅和門窗全都徹底檢查過,但卻沒有發現投毒的跡象。十三堂主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也都彼此搜身檢查過,依舊找不出任何線索。現在不要說找出真兇了,就連干爹到底中的什么毒都不知道……”說完又是一聲長嘆。
聽到“干爹”兩字,岳凌樓不由抬起頭來。他只知道沈賢是杜寶昌的關門弟子,卻沒料到兩人的關系卻超過了一般師徒。沈賢看上去資質平平,昨天被楊同善抓住后沒有一絲反抗之力,杜寶昌到底為何倚重他?
想到這里,岳凌樓問道:“能被杜寶昌收做弟子已是鳳毛麟角,你竟然還能拜他為干爹,難怪十三司中有人眼紅。”
楊同善昨天站出來指責沈賢是兇手,大概是因為積怨已久吧。
沈賢道:“在下自知駑鈍平庸,能夠得到干爹賞識,晉升為堂主全都是天意。”
接著沈賢說出了自己的身世。他原本與母親兩人相依為命,母親去世后才來京師謀事,加入杜寶昌的鏢局。某次押鏢經過山林時遭遇悍匪,雙方人馬打得難分難解之時,他挺身而出替杜寶昌擋了一刀。從此以后就受到重用,破格擢升為堂主之一。但是由于他資歷尚淺又無大功,所以十三司中很多人都不服。
岳凌樓聽到這里才明白,原來杜寶昌垂青沈賢是因為感動和報恩。這理由聽似合理,但卻透著一絲古怪,因為似乎有悖于杜寶昌鐵血無情的江湖評價。
就在這時,杜府的一名下人匆匆忙忙地趕來稟告沈賢:“沈堂主,楊堂主請你前去中堂商議大事。”
“大事?”沈賢揚了一下眉毛。旁邊岳凌樓心想大概是發現了什么線索吧,然而那下人接下來的話卻令他倆都大吃一驚。
“聽、聽說是請十三堂主一起推選新主老。”
“什么?”沈賢驚詫地叫了一聲,急忙同那下人一道趕去。岳凌樓反正閑著無聊,聽說中堂那么熱鬧,忍不住跟去看看情況。
4.
三人趕到中堂后,岳凌樓與下人停在門口,只有沈賢一人沖進去。他是最后一名到場的,其余十二名堂主早已就坐。
聽到腳步聲后,十二名堂主的目光齊刷刷地向沈賢掃來,就連門外的岳凌樓都感到一股沉重的壓迫感撲面而來。最令岳凌樓意外的是,堂內正中太師椅上坐的人居然是楊同善,而且沒有看到周海清的身影——看來今天這場推選新主老的大會正是楊同善一手策劃的。
沈賢直接沖到楊同善的面前質問:“楊堂主,干爹慘遭毒害,真兇尚未查明,你卻忙著召集大家推選新堂主,是否太心急了?”
沈賢耿直剛硬的聲音傳遍整個房間,但是其他堂主全都悶不吭聲,竟沒有一個人支持他。話音一落,滿堂寂然,詭異的沉默令沈賢有種不祥的預感。
楊同善突然冷笑了一聲,說:“正是因為真兇未明才要及時選出新主老主持大局。如若不然,只怕有人暗中包庇,令真兇遲遲不能正法。”
他的神情充滿自信,語氣中暗藏殺機,而且隱約有針對沈賢的意思。他話音剛落,剛才一聲不吭的堂主們才紛紛發表意見,表示群龍不能無首,應該早日選出主老。
看到這幅場景,沈賢立即意識到自己已被徹底孤立。他環視了眾人一圈,凜然的目光最后落到楊同善的臉上,說:“看來你對新主老之位已是志在必得。”
楊同善輕蔑地哼一聲,不置可否。
沈賢又說:“反正十三堂中已有十二堂聽你指揮,推選新堂主是否有我在場對結局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你們愛選誰就選誰吧。”說罷憤然拂袖離去。
現場竟沒有一個人阻攔,所有人都用冷漠的目送沈賢的背影離去。
當沈賢沖出中堂,在回廊上與岳凌樓擦肩而過時,岳凌樓忽然說出兩個字:“站住。”
清淡的聲音猶如微風拂過,但卻蘊含著一股強大的力量,緊緊拉住沈賢的腳,令他僵硬地停在原地。
岳凌樓回頭在沈賢耳邊道:“他本來就懷疑你,如果讓他主持大局,只怕你會蒙受不白之冤。”
對于楊同善來說,杜寶昌到底被誰殺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由他繼承主老之位統帥十三司。如果找不出真兇,楊同善就會制造一個真兇草草結案——而制造真兇的最好原料就是他早就嫉恨在心又沒有利用價值的沈賢。
這個道理沈賢自然也明白,所以他根本就不在推選新主老的大會上浪費時間。兇猛的浪濤已經蓄勢向他撲來,如果再不做出反擊,只怕很快就有滅頂之災。
沉默片刻后,沈賢哀痛地說:“……所以我的時間不多了,在他顛倒黑白之前,只有盡快找出真兇才能洗清我的嫌疑并慰藉干爹在天之靈。”
岳凌樓盯著他被惱怒和仇恨淹沒的眼瞳,遲遲沒有作聲。
正在沈賢感到疑惑,想要發問的時候,岳凌樓突然說了一句:“你不是兇手。”美麗的唇角浮上一絲淺淺的笑意。他沒有任何證據,僅憑一種直覺。
“我當然不是兇手!”沈賢氣得皺起眉頭。
“事到如今,很多人都像楊同善一樣懷疑你。你不想讓唯一相信你不是兇手的人協助你查明真相嗎?”岳凌樓指了指自己,唇邊的笑意透著幾分狡猾,顯得嫵媚動人。
沈賢狐疑地盯著岳凌樓,遲遲沒有做出回應。
岳凌樓看到沈賢的雙眉越壓越低,從容不迫地說:“雖然你們查遍茶具和房間的每一個細節,但是還漏了一樣東西。”說著抬頭望著靈堂的方向。
“尸體,你們還沒有檢查過杜寶昌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