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情大麗花

奈倪

魚水之歡后，男人的道歉意味著什么徐瑤不是不明白，只是，她不愿明白。

1.

情人節這一天，徐瑤收到一束大麗花，很大的一束，鮮紅、粉紫、鮮黃，碗口大小的花朵擠擠簇簇，繁盛鮮麗，讓人一看就移不開眼睛。

搭檔林州跳上舞臺，走過來隨口問徐瑤：“情人節不是該送玫瑰嗎？”

“我最喜歡大麗花，開得多招搖啊。”徐瑤一臉歡喜。

林州望一眼舞臺一角正在和人交談的方柏，盯著徐瑤明媚的臉：“方柏送的？你們和好了？”

徐瑤望過去，正對上方柏淡漠而又隱含怨怒的眼神，顯然這花不是他送的，戀愛兩年，方柏從來沒有送過花給她，更加不知道她喜歡大麗花，何況一周前的晚上方柏一把將她推下床后，他們的關系就徹底破裂了。

徐瑤搖搖頭：“不知道是誰送的。”

林州問：“有人約你一起過情人節嗎？”

徐瑤有點意外：“干什么呀，你要約我？”

林州笑道：“如果今天晚上有人約你的話，八成就能知道花是誰送的了。”

這時劇務過來通知大家開始排練，他們的閑聊只得告一段落。

徐瑤進這家文化公司不久，原本是沖著當模特來的，陰差陽錯被分到了戲劇藝術中心，演上了舞臺劇。這次他們準備演出的劇目是《迷情大麗花》，主要講述的是一個在愛情中迷失自我的女人的故事。

徐瑤扮演女一號，林州扮演她的戀人，最終拋棄了她。

“我一直以為你是愛我的，你為我噴了香水，你為我穿了白襯衣，你看我眼神那么滾燙，你說不愛我，我絕不相信，我不信！”

“不，不，你瘋魔了。我從來不曾愛過你。”

……

這段他們表演得很順，足以以假亂真。導演很滿意，也因為這天是情人節，所以便早早收了工。

2.

然而，這一天，徐瑤并沒有得到任何邀約。她一個人在常去的小館子吃了晚飯，沿著干凈的甬道走路回家。滿大街都是玫瑰花，招搖過市。方柏不知從哪里竄出來，攔在她面前，怒氣沖沖地質問：“誰送的花？”

徐瑤無奈又隱忍地看著方柏說：“我們已經分手了。”

“分手是你提出來的，我并沒有同意。”方柏振振有詞。

徐瑤冷笑一下，已經不想再多說什么，轉身就走。方柏伸手拽她，她猛地甩開，繼續往前走，方柏緊追不放，她的腳步也更急更亂，一不留神腳下一絆狠狠摔在地上，只覺得小手臂傳來一陣刺痛。還沒等她翻身坐起來，有人從后面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扶了起來。

“方柏，你別碰我！”回頭看到的卻是林州俊朗的臉龐。

林州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方柏，說：“方老師，有話好好說。”方柏是藝術中心的執行助理，林州和他關系不算很近，無論是工作中還是私下里見面都稱呼他方老師。方柏臉色很難看，也知道解釋不清，索性沉默。

林州看徐瑤不停摩挲手臂，問道：“是不是傷著了？到醫院檢查一下吧。”

徐瑤對他笑一笑說：“不用了，沒什么大礙。”

“走吧，我陪你去。”林州說完，不容她再拒絕，轉身走向停在路邊的黑色路虎，打開車門，等著她。

上了車，林州告訴徐瑤，他的主要用意其實是幫她擺脫方柏，再說畢竟是傷著了，檢查一下才放心。去了醫院，醫生檢查之后說是右小手臂輕微骨裂，休養一陣就會恢復。

3.

自那日之后，林州對徐瑤便格外照顧，幫忙領工作餐，接熱水，拿包拿衣服，就連她去領導辦公室他也小跑過來幫忙推開玻璃門。幾乎所有需要動手做的事他都會代勞。漸漸的就有人傳他們是一對。方柏又醋意大發，在休息室和她大吵一架。徐瑤感到身心俱疲，甚至萌生了這部劇結束就跳槽的想法。

林州發現她情緒不對勁，晚上結束工作后，主動提出請她吃飯，陪她聊一聊。徐瑤心情郁悶，喝了不少酒，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林州，林州勸她應以事業為重，畢竟如今她發展勢頭正盛，公司領導都很看重她。最后林州說：“我可以替你和方柏談談，以后大家還可以做朋友。”林州也喝多了，說話的時候舌頭都有點打結。

徐瑤撐著昏昏沉沉的腦袋，醉眼迷蒙看著林州，說：“林州，謝謝你，你對我真好。你說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你敢不敢承認那束大麗花就是你送的？”林州垂著頭擺擺手，含糊不清說：“不能再喝了，該回家了。”

兩個人勾肩搭背腳步虛浮地走出餐館，車是不能開了，只能打的。司機問他們去哪兒，徐瑤報了自己家的地址，林州沒有說話仰頭靠在座椅上，閉著眼睛緊皺眉頭很難受的樣子。

到了徐瑤家，徐瑤扶著林州倒在沙發上，頂著沉重的腦袋去給林州倒水，水杯送到他嘴邊，林州沒有喝水而是湊過來呼吸急促地吻住了徐瑤。林州的吻炙熱滾燙來勢洶洶，徐瑤下意識地掙扎了幾下便徹底淪陷了。

第二天早上，兩個人在臥室的床上醒過來，赤身裸體，四目相對，林州先躲開了，他坐起來，說：“對不起，徐瑤，我昨晚喝大了，腦子一熱，沒控制住。”

4.

魚水之歡后，男人的道歉意味著什么徐瑤不是不明白，只是，她不愿明白。

徐瑤喜歡林州已不是一天兩天，早在半年前，她就動了心，起初她以為是角色代入太深，慢慢會好的，然而后來她痛苦的發現原因已經不重要，事實是她對林州的一切都有了更多的想象和期待。那個時候，她和方柏的感情也早已倦怠，方柏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后，反倒重拾了對她的熱情，但徐瑤卻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也是一樣，她再也做不到像朋友那樣與林州相處，連表面的偽裝也做不到，只要看到林州，她的目光便釘在他身上。每次和他對戲，她的心幾乎就要跳出來。而林州的坦然和不以為意，讓她心里恨得發疼。

她再也受不了了，一天夜里，她給林州發短信，讓他來找她。聽到敲門聲，徐瑤很欣喜，然而打開門看到的卻是方柏。

“瑤瑤，我保證以后不會再懷疑你，咱們好好過，行嗎？”endprint

“方柏，你別再纏著我了，我心里有別人了。”徐瑤心里有些緊張，她怕林州來看到會誤會。

“別人是誰？那個送花給你的男人？他如果在乎你早就露面了。不就是花么，你要多少我以后都買給你。”方柏扶住徐瑤的肩頭，說：“瑤瑤，別再騙自己了，林州都告訴我了，你心里還有我。他說有一天你們去喝酒，你叫了我的名字。”

徐瑤感到意外又悲哀，她說：“方柏，你知道是誰送的花嗎？是我自己。”

5.

徐瑤在林州家樓下等到了他。然而，他目光閃躲，多一眼也不肯看她。徐瑤走到他面前，伸手捧住他的臉，自顧自地說：“林州，你知道我為什么送花給自己嗎？”林州很驚訝地抬眼看著她。

“我假裝那是你送的。我想鼓勵你來追我。林州，我喜歡你很久了，你愛我好不好？”天氣陰冷，她的手心冰涼。

“徐瑤，你聽我說。”林州把她的手扯下來，“你很好，你犯不著把時間和感情浪費在我身上。如今我已經不敢談感情了，我給不了你想要的。”林州轉身走了，徐瑤的眼淚滑落至嘴角。

忘情有多么不容易，經歷過的人才懂得。不排練的日子，徐瑤會搭乘地鐵來到林州所住的小區門口，隔著馬路等待他的出現，遠遠的望一眼，得到了一點點虛無的滿足。

是在一個落著雨的黃昏，徐瑤看見林州和一個女人相擁著走進小區，林州的另一只手里拎著蔬菜水果，還有一束清雅的百合，多么溫馨，多么浪漫的畫面，這畫面出現在徐瑤夢里無數次，在夢里，林州懷里的女人是她。林州和女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徐瑤模糊的視線里，她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一周后，《迷情大麗花》正式在劇院公演，觀眾臺座無虛席，舞臺上鋪滿了大麗花花瓣，有一種凄冷的美麗感覺。上臺前，除了公事，林州沒有和徐瑤多說一句話。

舞臺上，徐瑤深情悲切：“我一直以為你是愛我的，你為我噴了香水，你為我穿了白襯衫，你看我的眼神那么滾燙，你說不愛我，我絕不相信，我不信！”

“不，不，你瘋魔了。我從來不曾愛過你。”

……

結局，女主角轉身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又狠又準地刺向了男主角的腹部。林州驚恐地睜大眼睛捂著腹部跪倒在舞臺上，然后慢慢躺倒，痛苦地蜷縮抽搐。他演得太逼真，觀眾被打動，紛紛起立鼓掌，一時間劇院內掌聲雷動。

幕布被拉上，林州還躺在地上，臉上保持著痛苦的表情。方柏躥上臺，急切地喊：“林老師趕快起來呀，要謝幕了。”目光瞥到徐瑤手里沾血的刀刃，驚駭不已：“這道具……怎么回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