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宏毅



西夏(1038-1227)是兩宋時期存在于中國西北地區的古代國家。宋仁宗寶元元年(1038),黨項羌人首領李元昊在興慶府(今寧夏銀川市)稱帝,國號大夏,李元昊即夏景宗。因其地處黃河以西,歷史上稱為西夏。疆域包括今天的寧夏、甘肅大部,內蒙古西南部、陜西北部、青海東部等地區。1227年,西夏被蒙古軍所滅,共傳十主,在歷史上存在了190年,與同時并立的宋、遼、金三個政權長期對峙,鼎足而立。西夏建國后,社會經濟高度發展,與宋、遼、金及回鶻等部族政權之間的商貿往來十分頻繁,大規模的商貿往來促進了西夏政治經濟文化的向前發展。
西安博物院收藏有幾件西夏王朝文物,主要包括“敕燃馬牌”銅符牌、西夏文佛經(墨書佛經、泥金佛經)、西夏貨幣、西夏“首領”銅官印、西夏瓷器等幾種類型。這些西夏文物給我們初步揭示了11世紀中期到13世紀初期宋、遼、金、西夏四個王朝對峙時期西夏王朝政治、經濟和文化的演變風貌。
“敕燃馬牌”銅符牌(圖一)
通長18.7厘米,牌面直徑14.8厘米。重0.64千克,20世紀70年代征集于西安市蓮湖區。銅牌為扃體圓形,一側有長方形柄,為上下兩部分插合而成。上部內刻雙鉤楷書西夏文“敕燃馬牌”四字,意思是敕令驛馬晝夜急馳。此銘記即當時通用的漢文名稱“敕燃馬牌”的意譯;下部內刻四組如意云紋,邊沿刻有兩道弦紋,下部邊沿有錯銀西夏文“敕”字。敕燃馬牌起符節作用,是西夏王朝所頒發的用以證明持牌者身份和所負使命的金屬符牌。
“符牌”原稱為“符”,是中國古代朝廷傳達命令或調兵遣將的憑證,源于夏商時代玉制的牙璋。戰國時期,符牌開始出現,因常常以虎為符牌圖案,“虎符”成為“符牌”的代名詞。北宋時期,符牌制度也目趨完備,符牌不僅僅是調兵遣將的“虎符”,而且也是作為嚴格、系統的識別標識融匯到國家的管理體系中。《宋史·輿服志》記載:唐、宋符牌為長方形,銀質。“唐有銀牌,發驛遣使”,“面刻隸字日‘敕走馬銀牌”。宋代則有“乘驛者復制銀牌”。與西夏王朝同時代的遼、金王朝也用符牌,據遼、金二史記載,遼國符牌有長方形、圓形兩種,銀質,上書遼“國字”、“敕走馬牌”等;金國符牌有金、銀、木三種,牌上有女真字“急速走遞”、“準敕急遞”等字樣。持牌使者稱“銀牌天使”或“天使”。
《宋史·夏國傳》說元昊“發兵,以銀牌召部長面受約束”。帶銀牌傳遞敕命的使者稱“銀牌天使”或“帶牌天使”。成書于12世紀中期的西夏文字典《文海》字條“信牌”釋文曰:“此者,官語執者諸人所信名顯用,迅速緊急之燃馬上用故名信牌”,說明信牌是西夏傳遞緊急命令的符牌。西夏文用“燃馬”二字,表達持該牌的急遞作用,漢文意譯為“走馬”。由此可見,西夏王朝傳遞國家緊急軍政命令的方式和工具是與宋、遼、金王朝一脈相承的。
西夏錢幣
共有五種,形制皆為方孔圓錢,正面文字旋讀,光背無文,銅質。分別為西夏文“大安寶錢”,漢文“天盛元寶”、“乾祜元寶”、“皇建元寶”、“光定元寶”。
西夏文錢“大安寶錢”(圖二),鑄于夏惠宗大安年間(1075-1085),面文旋讀。漢文西夏錢“天盛元寶”(圖三),鑄于夏仁宗天盛年間(1149-1169),面文順時針旋讀,楷書。漢文“乾祜元寶”(圖四),鑄于夏仁宗乾祐年間(1194-1205),面文順時針旋讀,楷書。漢文“皇建元寶”(圖五),鑄于夏襄宗皇建年間(1210-1211),楷書,帶有行體,順時針旋讀。漢文“光定元寶”(圖六),鑄于夏神宗光定年間(1211-1223),正書帶行體,順時針旋讀。五類西夏錢幣,鑄造工藝精良,邊廓堅挺,形制規整。錢文書體皆為楷書,書法遒勁流暢,端莊秀美。正如錢幣學家所說,“鐵錢多而易得,銅錢精妙而少”。
西夏政權建立后,宋夏之間的貿易交往密切,西夏境內流通的錢幣以宋錢為主,同時,仿照宋錢,西夏政府還鑄行方孔圓錢。目前可以確認為西夏鑄造并流通的錢幣,計有西夏文錢五個年號五個品種,漢文錢八個年號九個品種,總計十四個品種。天授禮法延祚年間(1038-1048),李元吳鑄行西夏文錢幣“福圣寶錢”。夏惠宗大安年間(1075-1085)鑄行西夏文“大安寶錢”和漢文隸書“大安通寶”。夏崇宗貞觀年間(1101-1113)鑄行西夏文“貞觀寶錢”,元德年間(1119-1127)鑄行“元德通寶”真、隸書小平錢和“元德重寶”。夏仁宗天盛十年(1158年),朝廷設立通濟監,鑄行“天盛元寶”錢。乾祜年間(1170-1193)鑄行西夏文“乾祜元寶”;漢文真、行書“乾祜元寶”銅錢和鐵錢。桓宗天慶年間(1194-1206),鑄行西夏文“天慶寶錢”,另鑄行漢文真書“天慶元寶”錢。襄宗皇建元年(1210)鑄行漢文“皇建元寶”錢,神宗光定年間(1211-1223)鑄行“光定元寶”銅錢。
西夏錢幣制度深受北宋錢幣風格影響。北宋流行年號錢,同一種年號錢的寶文有通寶、元寶、重寶之稱,錢幣系統極為繁復龐雜。西夏無論漢文錢還是西夏文錢,從品種上來說全系年號錢,錢幣正面銘文也有通寶、元寶、重寶之稱;但兩者的基本形制并無明顯區別,幣值有小平、折二之別,面文書體真、篆、行俱備。
西夏佛經
分墨書佛經和泥金佛經兩種。
1.墨書《漢文大方廣佛華嚴經卷第九押捺題款》(圖七)
縱29.2厘米,橫11厘米。右有漢文佛經七行,滿行十七字,內容是《華嚴經》的一部分。押捺為一牌飾形,牌飾下飾仰覆蓮,頂部覆一卷邊蓮葉,中部雙線長方形方框,中有西夏文字四行,滿行20字,共計71字,譯為漢文意為:“番國賀蘭山佛祖院攝禪院和尚李慧月平尚重照禪師之弟子為報福恩印制十二部大藏經契及五十四部華嚴又抄寫金銀字中華嚴一部金覺蓮花般若菩薩戒經契行倍論等。”“番國”指西夏;“賀蘭山”位于西夏京師興慶府的西面,為西夏三大神山之一;題記中的“佛祖院”位于賀蘭山下,可能是西夏時期的一座大寺院。李慧月是重照禪師的弟子,該經卷是李慧月發愿印制的。遼宋時期,西夏境內流通漢文和西夏文,從剩余的七行漢文經文來看,這卷佛經為漢文,這與西夏境內通行西夏文和漢文是相符的。
2.泥金紫青紙楷書西夏文《金光明最勝王經》(圖八)
紫青紙泥金楷書西夏文《金光明最勝王經》殘貝葉經,24頁,經折裝。縱29厘米,橫11.5厘米,上下雙欄,框高21厘米,每頁6行,滿行17字。紫青紙,顏色深藍,以赤金楷書寫成,現存第一、第五和第十的殘余部分章節,最后兩頁為一篇發愿文,共277字,譯為漢語如下:“朕聞我佛世尊,以善根智,證真實經契義;依后得緣,開千異妙法門。其中守護國家,福所蓄集,世俗勝義雙全,現身來世受益者,唯此金光明經契是也。今朕安坐九五,擔萬秘事,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夜以繼日,思遠柔近能;廢寢忘食,念國泰民安。自之所能,治道,稀微已至;他上依順,佛力覆蓋愛惜。因此,已見此經之深妙功德,澄信大愿雖已發,然舊譯經文,或與圣意違,或詞義不明,復亦需用疏無所譯。因此建譯場,延請番漢法定國師譯主等,重合舊經,新譯疏義,與漢本仔細比較,刻印流行,欲使流傳萬代。唯愿以此善根,常行德治,六合全和,口枼道變,遠傳八荒。復愿口口止,百谷成熟,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次,萬物具不失性,復愿沙界眾生,法雨中洗除業垢。口國眾生,以佛日消除眾影。光定四年謹作。”
《金光明最勝王經》是眾經之王,包括“如來壽量無限”、“如來法、應、化三身”、“三聚懺悔”、“陀羅尼門”、“甚深空性”、“正法護國”、“諸天護世”、“療病救生”、“如來本地菩薩行”等教理,在開闡如來秘密心髓、懺悔業障、積聚福德資糧以及弘揚佛法、護國利民等方面具有無比殊勝的功德。
文中“光定四年”(1214)年號為西夏第八代皇帝神宗李遵頊時期。其時正是西夏末年,面臨著蒙古人的多次大舉入侵,國家政權岌岌可危,西夏皇室把佛教當成救度社會苦難、挽救國家危亡的唯一出路,到處修建寺廟,廣印佛經。因此,這件“光定四年”紫青紙泥金楷書西夏文《金光明最勝王經》是夏神宗李遵頊在內外交困、國力衰微之際,以皇帝的名義發愿繕寫的金泥字經,企圖依靠佛教的信仰解除國家面臨的危局。西安博物院收藏的這些西夏文佛經就是西夏當時政治、文化的現實反映。
西夏文“首領”印(圖九)
西夏文“首領”銅印,印面邊長5.78厘米,鈕高2.55厘米,通高3.4厘米,重174.5克。銅印帶穿矩形鈕,正方形印面,印文四周有邊框,印文為西夏文陰文九迭篆書“首領”二字,自上而下安排。印文四周有邊框,印背左右鑿刻行書體西夏文,右為年號,屬于鑄印時間,左側為受印人的姓名,字體不很規整。
西夏的官印制度沿襲了宋金官印制度,但又有所不同。宋代官印印體邊長多為5 6厘米,印文與印體一同鑄出,陽文,字劃刻痕較深,印面有細邊,文字圓轉盤曲、印面布局茂密。印鈕為長方塊狀,稱橛鈕,形態與唐后期官印同。宋太宗太平興國初年以后,官印均刻背款,右邊刻鑄造時間,左邊刻鑄造機構,也有少數印章僅刻鑄造時間。
西夏仁宗仁孝天盛年間(1149-1169),朝廷頒布法典《天盛改舊新定律令》,對官員用印做了嚴格規定:“諸人請官印者,為威臣、帽主等官可請封印,當用于簿冊及諸司告狀中。比其官小者不許請官印。諸寺僧監司者可請印,變道中不得請印。若違律時,有官罰馬一,庶人十三杖。”西夏官印均翻砂澆鑄而成,印背上的年款、人名等是授印后鑿刻上去的。西夏官印是西夏政權的標志之一,與唐宋一樣,以官印大小、重量、質地區分官職的尊卑,區分官職和象征權力。印背右側刻年款,左側刻人名;印文多為“首領”二字。四字、六字印少見,不同的是所刻文字均為西夏文,從而突出了黨項人的民族性。
西夏瓷器
褐釉三鳥雙耳小口罐(圖十),高22厘米,腹徑17.5厘米,口徑6.3厘米,底徑10.7厘米。1983年西安市文管會征集。小罐直口,鼓腹,圈足,腹部刻三鳥,肩系雙耳,外壁施半褐釉,瓷胎。
褐釉弦紋三鳥紋雙耳罐(圖十一),高22.4厘米,腹徑11厘米,口徑6厘米,底徑ll厘米。小直口,鼓腹,圈足,腹部弦紋三鳥,肩系雙耳,外壁施半褐釉,瓷胎。
褐釉刻鳥瓷罐(圖十二),高23.6厘米,口徑5.1厘米,底徑11.3厘米。微敞口,縮頸,頸部略鼓,鼓腹,肩有雙耳,其中一耳微殘缺,肩刻兩道弦紋,腹部刻有三鳥,圈足。外壁施半褐釉,瓷胎。
該批瓷器屬西夏靈武窯產品。瓷胎呈淺黃色,較粗疏,外壁均為半釉,施釉較薄,紋飾均為剔刻釉。生產技術與瓷器風格與同時期中原地區的磁州窯、耀州窯的燒制藝術極為接近。黨項人從西南遷居寧夏、甘肅一帶后,生活習俗與生產內容發生了很大變化,由原來的游牧經濟逐步轉化為半農半牧的經濟類型,陶瓷器在日常生活中的運用越來越普及,瓷器運用范圍廣泛,品種繁多。靈武窯出現于西夏崇宗、仁宗時期(1083-1193),是西夏王朝重要的瓷器燒制窯口。靈武窯受同時期中原地區磁州窯、耀州窯工藝技法的影響,所燒造的瓷器裝飾技法以刻釉、剔刻釉為主,胎釉之間色彩對比明顯,瓷器多用白色化妝土。裝飾題材多以植物紋、動物紋為主,與宋、遼、金、元時期的其他地區窯場的瓷器裝飾紋樣基本相同,富有濃郁的市民生活情趣。同時,靈武窯所燒造的瓷器紋飾簡潔,裝飾手法粗獷,反映了西夏人民的生活水平、民族特點與審美取向,突出表現了黨項羌人純真質樸的性格。
從西安博物院收藏的西夏“敕燃馬牌”、西夏錢幣、西夏文佛經、西夏文官印、西夏瓷器的形制用途等可以看出,西夏的政治、經濟、文化中無不透出漢文化的深遠影響,這種影響既表現在經濟和貿易方面,同時也表現在貨幣流通和生活習俗等各個方面。這些不同時期不同特征的西夏文物,反映出了黨項羌人由游牧向農耕轉化,吸取漢民族的先進文化,對漢民族文化從排斥、吸收到融合的消長過程。
(責任編輯:李珍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