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奕

在西安博物院的文物藏品中,古籍藏品是很重要的一個門類,院藏古籍總計近萬部,共十幾萬冊之多。從早期唐代雕版印刷的佛經、唐人寫經,到宋元時期經折裝的佛經,再到明清時期的善本古籍,以及清末民國的普通古籍、日記、手稿、抄本等,種類豐富,數量眾多。在這些眾多的古籍藏品中,明版古籍占了一定比例,其中,明代文人的個人文集就是很特色的一個種類,本文列舉以下六部重要明代善本文集,作以簡要介紹,供研究者參考。
1、《空同集》六十四卷(圖一)
明李夢陽撰,明萬歷二十九年李思孝刻本。木夾板裝,1函16冊全。半頁10行,行20字。白口,單黑魚尾,四周雙邊。卷首鈐有“孫恕之印”“緋江亭生”印章。此書為明代李夢陽的個人詩文集,內容為李夢陽撰寫的樂府、古詩、賦以及墓志、碑文、傳記、雜文等文章。李夢陽(1473-1530),字獻吉,號空同子,明代中期著名文學家,復古派前七子的領袖人物。強調復古,提倡“文必秦漢,詩必盛唐”。書前有萬歷二十九年巡按陜西監察御史李思孝《空同集序》、嘉靖十年南京兵部尚書王廷相《空同集序》、嘉靖九年黃省曾《空同先生文集序》等三篇序言。李思孝序中對李夢陽集在當時的刊刻情況有所敘述:“海內刻獻吉集者甚夥,以余所見蓋有姑蘇、汴梁、晉陽數種,關西實獻吉故里,何獨茲集無刻也”。于是李思孝:“出笥中藏本,付督學臧君訂其豕亥,捐贖鍰刻于京兆”。在萬歷二十九年刻成此書,寫序記之。
《四庫總目提要》有“平心而論,其詩才力富健,實足以籠罩一時。而古體必漢魏,近體必盛唐,句擬字摹,食古不化,亦往往有之。所謂武庫之兵,利鈍雜陳者也。其文則故作聱牙,以艱深文其淺易。明人與其詩并重,未免怵於盛名。今并錄而存之,俾瑕瑜不掩。且以著風會轉變之由,與門戶紛競之始焉。”對李夢陽評價算得上客觀。
2、《薛考功集》十卷、附集一卷(圖二)
明薛蕙撰,明嘉靖刻本。1函4冊。半頁9行,行18字。白口,單黑魚尾,左右雙邊。卷首鈐有“馮云聊印”“聊飛父”“云翀”印。此書為明代大臣薛蕙的詩文集。薛蕙(1489-1539),字君采,號西原。明正德九年(1514)甲戌進士,授刑部主事。因諫武宗皇帝南巡,受廷杖奪俸,引疾歸里。后復起用,任吏部考功司郎中。薛蕙性情耿直,明嘉靖初,朝中發生“大禮”之爭,薛蕙撰寫《為人后解》《為人后辨》等萬言書上奏,反對皇上以生父為皇考,招致皇帝大怒,被捕押于鎮撫司。后赦出。嘉靖十八年(1539)病死家中。薛蕙一生著有《西原集》、《五經雜錄》、《大寧齋日錄》、《老子集解》、《莊子注》、《考功集》、《約言》、《西原遺書》等著作。《薛考功集》收錄了薛蕙一生所作詩文,其中薛蕙所作有名的《皇帝幸行南京歌》十首、《官詞》十二首、《泛舟》等古詩均收錄其中。書前有嘉靖十四年河南按察司僉事李宗樞序一篇。書后附集一卷,附有王廷撰《吏部考功郎中西原薛先生形狀》、唐順之撰《吏部考功郎中西原薛先生墓志銘》、文征明撰《吏部郎中西原先生薛君墓碑銘》,共三篇。
《四庫總目提要》有:“蕙與湛若水俱為嚴嵩同年。嵩權極盛之時,若水年已垂耄,不免為嵩作《鈐山堂集序》,反覆推頗,頌為盛德之累。蕙初亦愛嵩文采,頗相酬答。迨其柄國以后,即薄其為人,不相聞問,凡舊時倡和,亦悉削其稿。故全集十卷,無一字與嵩相關。人品之高,迥出流輩。其詩格蔚然孤秀,實有自來。是其所樹立,又不在區區文字間也。”薛蕙不恥嚴嵩的為人,刊刻詩文集時,將之前與嚴嵩酬答的詩句全部刪掉,可見其不畏強權的耿直品行。
3、《東里文集續編》六十二卷、《附錄》四卷、《別集》三種(圖三)
明楊士奇撰,明嘉靖刻本。4函30冊。半頁ll行,行20字。白口,四周單邊。此書為明代楊士奇的文集。楊士奇(1366-1444),名寓,字士奇,以字行,號東里,謚文貞。江西泰和(今江西省吉安市泰和縣澄江鎮)人。明代大臣、學者,官至禮部侍郎兼華蓋殿大學士,兼兵部尚書,歷五朝,在內閣為輔臣四十余年,首輔二十一年。與楊榮、楊溥同輔政,并稱“三楊”。
此書書前有正統九年李時勉《東里楊公續編文集序》、嘉靖二十九年嚴嵩《重刻東里楊公續集序》、嘉靖二十八黃如桂《類刻東里楊公全集紀語》等三篇序言。嚴嵩序中有:“其日續集者,板刻在嶺南,世鮮得之,比歲予購得一帙,多脫落不全,讬公五世孫、吏部員外郎載鳴為校補之,始克完編,適黃侍御如桂按廣重刻之”。黃如桂序中對刊刻過程之艱難,記敘的更為詳細:“如桂嘗在都下,見一寫本,載公康濟十余事,甚喜,及閱之,乃惟其節目僅數行,注云語在文集中,于時不知文集何所在……戊申(嘉靖二十七年)春,如桂承乏按粵東,聞藩司及督學道有遺刻,亟訊之,則散逸久矣。廼方伯蔡君云程督學,蔡君克廉,咸相與檢括,校款識,芟復補亡,得五十九卷為元本……復移書于公之嫡孫載鳴……君聞而蹶然日:此吾之蠶夜不忘者也,出其所手錄者二十冊,馳寄且屬之成,如桂得之,喜具以告督府歐陽約巷公,請梓以傳”。其得書過程非常艱辛,刊刻實為不易。
《四庫總目提要》有:“集分正、續二編。正集所載較少,續集幾至倍之。其《別集》四種,一即《代言錄》,一為《圣諭錄》,一為《奏對錄》,一為士奇傳志諸文,綴於末為《附錄》。李東陽《懷麓堂詩話》曰:‘楊文貞《東里集》,手自選擇,刻之廣東,為人竄人數首。后其子孫又刻為續集,非公意也。然則《續集》乃士奇所自芟棄,非盡得意之作。以其搜羅較富,往往有足備考核者,故仍其舊并錄之焉。”
4、《渼陂集》十六卷(圖四)
王九思撰,明刻本。3冊。半頁10行,行21字。白口,四周單邊。此書為殘本,存乙、丙、戊三冊,《渼陂集》二冊,存卷五至卷十二;《渼陂續集》一冊,存“卷上”一卷,主要內容為漠陂先生詩文著述之輯錄。王九思(1468-1551),字敬夫,號渼陂,陜西郡縣(今戶縣)人,明代文學家。弘治九年(1496)進士。選為庶吉士,后授檢討。其間,李夢陽、何景明、康海等人陸續來北京,相聚講論,倡導文必秦漢、詩必盛唐,史稱“前七子”。王九思曾任翰林院檢討、吏部郎中。武宗時宦官劉瑾敗,因與劉瑾為陜西同鄉,被迫革職歸鄉。王九思回到家鄉郡縣后,徹底放棄了做官的念頭,把主要精力集中在文學創作和倡導戲曲方面,歷40年,84歲辭世。所著有詩文集《渼陂集》、雜劇《沽酒游春》、《中山狼》(一折),及散曲集《碧山樂府》等。
在我院藏書中,除了這套三冊的殘本外,還有兩套完整的《渼陂集》,1函8冊16卷全;一套完整的《渼陂續集》,1函3冊3卷全。但是,完整的《渼陂集》及《渼陂續集》均為明刻清補配本,書中有很多頁,都是王九思的八世族孫王枬補配的,只有這套三冊殘本為明代原刻,對比來看,王枬補配過的一些頁碼,在這套殘本中都是原刻,雖為殘本,但在版本上卻非常珍貴。《渼陂集》有嘉靖十一年康海序及嘉靖十年王九思自序。《渼陂續集》有嘉靖二十四年張治道序和嘉靖二十五年萬達序。
《四庫總目提要》有:“是集前有《自序》,稱始為翰林時,詩學靡麗,文體萎弱。其后德涵、獻吉導予易其習。獻吉改正予詩稿,今尚在;而文由德涵改正者,尤多云云。是其平生相砥礪者,在李夢陽、康海二人,故其詩體文格與二人相似。而詩之富健不及夢陽,文之粗率尤甚於海。蓋樂府是其長技,他皆未稱其名也。正集十六卷,為嘉靖癸巳九思門人監察御史王獻所刊。《續集》三卷,乃九思晚年之作,嘉靖丙午,巡撫翁萬達,續刊行之。”
5、《升巷先生文集》八十一卷(圖五)
明楊慎著,明萬歷二十九年刻本。2函8冊。半頁10行,行20字。白口,單黑魚尾,四周單邊。此書為明代楊慎的詩文集。楊慎(1488-1559),字用修,號升庵,新都(今屬四川)人,明代文學家,內閣首輔楊廷和之子。正德六年(1511),殿試第一,授翰林院修撰。武宗微行出居庸關,上疏抗諫。世宗繼位,任經筵講官。嘉靖三年(1524),眾臣因“議大禮”,違背世宗意愿受廷杖,楊慎謫戍云南永昌衛,居云南30余年,死于戍地。楊慎一生著述頗豐,其著作涉及經學、小學、史地學、文學等諸多領域。著名的《三國演義》開篇詞:“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就是楊慎的詩作《臨江仙》。
此書有萬歷二十九年王藩臣《重刻楊升庵先生文集敘》、陳邦瞻《楊用修太史集敘》、萬歷十年宋仕《訂刻太史升庵文集序》、萬歷十年陳文燭《楊升庵先生文集序》、萬歷十年張士佩《訂刻太史升庵文集序》等五篇序言。書后有萬歷十年鄭曼《訂刻太史升庵文集跋》、萬歷十年蔡汝賢跋、萬歷二十九年蕭如松《重刻楊太史升菴先生文集后序》三篇跋語。該書版本為萬歷二十九年王藩臣、蕭如松秣陵刻本,王藩臣序中有“其集初刻,遺文逸翰家多有之”,陳邦瞻序中說“用修集初刻于蜀,今侍御王公復刻之秣陵”。王序中提到的江陽位于四川瀘州,陳序中也說“初刻于蜀”,他們二人提到的初刻,應指在楊慎生前,嘉靖三十五年宋少宇在瀘州刊刻的《升庵集》25卷本。該書后三篇序及前兩篇跋均為萬歷十年所作,即王藩臣在萬歷二十九年重刻時,也刻上前一個版本萬歷十年蔡汝賢刻本的所有序跋。王藩臣、蕭如松秣陵刻本為此書在明代的第三個刻本。
《四庫總目提要》有:“慎以博洽冠一時,其詩含吐六朝,於明代獨立門戶。文雖不及其詩,然猶存古法,賢於何、李諸家窒塞艱澀,不可句讀者。蓋多見古書,薰蒸沉浸,吐屬自無鄙語,譬諸世祿之家,天然無寒儉之氣矣。至於論說考證,往往恃其強識,不及檢核原書,致多疏舛,又恃氣求勝,每說有窒礙,輒造古書以實之,遂為陳耀文等所詬病,致糾紛而不可解。”
6、《牧齋初學集》一百一十卷(圖六)
明錢謙益著,明崇禎末年刻本。8函32冊。半頁10行,行18字。白口,單黑魚尾,四周單邊。此書為明末清初文壇領袖錢謙益詩文集。錢謙益(1582-1664),字受之,號牧齋,晚號蒙叟,東澗老人。學者稱虞山先生。清初詩壇的盟主之一。蘇州府常熟縣鹿苑奚浦(今張家港市塘橋鎮鹿苑奚浦)人。明萬歷三十八年(1610)一甲三名進士,官至禮部侍郎,因與溫體仁爭權失敗而被革職。崇禎年間(1628-1644),他作為東林黨首領,已頗具影響。明亡后,馬士英、阮大鋮在南京擁立福王,建立南明弘光政權,錢謙益依附之,為禮部尚書。后降清,為禮部侍郎。錢謙益學問極深,是明末清初的文壇領袖,有東林黨魁、文壇祭酒的桂冠,被黃宗羲稱為“四海宗盟五十年”。文學外,經、史,釋、道都有深入研究,碩果累累,可與顧炎武、黃宗羲、王夫之三大家并列,但受政治污點所累,鮮有人提及和重視。
此書為殘本,缺卷四十八至五十二、一0一至一0五,共十卷。前有程嘉燧《牧齋先生初學集序》、崇禎十七年曹學儉《錢受之先生集序》、蕭士瑋書《讀牧翁七則》三篇序言。程嘉燧序云“歲癸未冬,海虞瞿稼軒刻其師牧齋先生《初學集》一百卷。”扉葉中心刻:錢牧齋先生初學集,右上刻:崇禎癸未歲刊行,左下刻:燕譽堂藏板。該刻本就是版本學上說的明崇禎十六年瞿式耜刻本。書前曹學儉崇禎十七年序,應為該書刻板歷時一年之久,書板刻成之后,付梓之前,請曹氏補作的序。此書刊刻于錢謙益生前,明亡之際,為錢謙益文集的最早刻本。
以上六部明版文集,分別是明代李夢陽、薛蕙、楊士奇、王九思、楊慎、錢謙益的個人文集。版本基本都集中在嘉靖、萬歷、崇禎三朝。“嘉靖本”在版本學上是一大特色,黃永年先生在《古籍版本學》一書中說到:“明刻本到這個時期起了一次大變化。變化的最顯著之點,即字體由此前的趙體突然改換為整齊的歐體,而版式也由此前的大黑口變成了白口。”六部文集中的《薛考功集》和《東里文集續編》均是嘉靖刻本,符合標準嘉靖本這一版刻特點。到了萬歷以后,明刻本又出現不同于標準嘉靖本的新風格。字體風格變為“更加方板整齊、橫平豎直,而且橫細豎粗、完全脫離歐體字的新字體。這種新字體世稱‘方體字,但也有人稱之為‘宋體字”。《升菴先生文集》為萬歷刻本,其版式特點也完全符合這種標準萬歷本的特征。《渼陂集》是地方刻本,在版式上尚未受到當時流行的標準版式的影響。《牧齋初學集》為手書寫刻上版,字體雋秀,為明末寫刻精品。這六部文集,在版本上均有其獨有的特點,為我院藏明版古籍中的精品,代表了我院古籍藏本的質量之精和水平之高,具有重要的文物價值、版本價值和文獻價值。
(責任編輯:耿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