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話親情

劉文軍

我最牽掛的女兒：

你9月回信，我反復看了幾遍，覺得很有點意思，字里行間感覺你正在發生一種轉變，如你信中寫的，從一個小孩向成年人的轉變，這也正是我希望的。在剛剛過去的這個暑假里，我對你說過多次，誰都希望自己在父母面前做個孩子，可以刁蠻任性，可以撒嬌，可是你大學都畢業了，四年大學是個分水嶺，以后如果在心智里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那就是還缺乏獨立能力。獨立是一種素質，不管愿意或不愿意，任何人都不能長期生活在父母的羽翼庇護下，永遠躲在自己的象牙塔里，都是要破繭而出、化蛹成蝶的，雛鷹總是要長出強有力的翅膀經歷風雨、展翅高飛的。

信中你也說到爸爸也在發生改變，沒錯，是這樣的，我在努力改變一些，比如，適度淡化基于我的自身經歷而形成的價值觀和方法論，適度站在你們80、90年代年輕人的視野和角度，努力與你們取得溝通和產生共鳴，目的是力所能及地為自己的女兒多做點什么，好讓自己的女兒擁有更美好的未來。同時，我自己也認識到了，我在這方面做的不夠好，不是很成功。這一方面是由于你在一定程度上繼承了我的性格，認真、耿直、愛面子，另一方面是我們正趕上了世界和中國的巨變，特別是中國改革開放30年，方方面面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生活閱歷上的巨大差異導致我們父女在心智、性格、觀念上有很大不同，也就是人們常說的代溝問題。這段時間，我時常一幕幕地回顧咱們父女各自走過的道路，想從中找到一些問題的根源并努力破解之道。

我1969年11月20日出生在唐縣一個偏遠的農村——東建陽，比你早25年，當時中國正窮，農村更窮，咱們村地處定州、望都、唐縣三縣交界處，離縣城20多公里，這在當時交通十分不便的情況下是一個很遠的距離，因而村里十分落后。由于營養不良，我晚出生1個月，出生時正值入冬，家中連取暖的材料都沒有，當時我沒被凍死得感謝你奶奶精心照料和上天保佑。你奶奶生我時年近40歲，以當時中國農村的生活環境已屬于中年偏老了，加上當時正值文化大革命，你爺爺當時作為望都縣固店中學一名領導正遭受迫害，多方面的巨大壓力讓她老人家難以承受，因而沒有乳汁，更沒錢買不起奶粉（當時奶粉十分稀缺），我是靠東一口西一口吃鄰居嬸嬸大媽的乳汁才湊合著活過來的，也就是說，你爸爸本來已先天不足，又趕上了后天營養不良，從小就是一個受苦的人。你是1994年5月19日出生，因為胎位不正和頭比較大在望都縣醫院做的剖腹產，當時咱們家住在縣城，條件還算可以，給你提供了較好的養護，保證了你能夠平安健康成長。

雙雙，你從呀呀學語蹣跚學步，到一步一步地走進了碩士研究生的殿堂，客觀分析，這里面努力和機遇同在，機遇的權重稍大些，有幾個關口都是“險勝”，這一點恐怕你自己也承認。一個人的發展和成功固然靠機遇和運氣，但更靠努力和實力，特別是在人生最要緊的那三兩步，比拼的就是實力！三年的讀研，是難得的學習提升機會，爸爸希望自己的女兒好好珍惜，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在三年后“滿載一船星輝”，朝著自己美好愿景“向青草更青處漫溯”！

一個國家的強大，是文化的強大；一個人的強大，是內心的強大。只有一個內心很充實的人，才能開放包容、從容豁達、進退有度，為人處事“從心所欲而不逾矩”。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雙雙，在讀書學習方面，你的空間真的很大，努力吧！

天天快樂！

你的的輔導員：爸爸

2016年10月5日

女兒回信：

親愛的父親：

收到信的時候我正坐在去往九里的校車上，去給小朋友們上課，一邊啃著早餐一遍讀完了您的信。這是我第一個沒有回家也沒有出門玩的假期，就想自己清靜一下，看看書，思考一些事情，我是成年人了，總得要學會情緒的自我管控。從上次通信到今天，大概時隔一個月的時間，這期間發生了很多事情，同學之間因為性格迥異需要互相適應包容、學起來有點晦澀的專業課、個人感情問題等等，差不多半個多月我都被這些小事大情困擾，處在筋疲力盡的失眠和負面情緒之中。每天晚上都要看書，一直到看困了才能爬上床睡覺，不然就又會是無止境的失眠。國慶幾天里面每天都在積極調控情緒，我必須學著自己吞咽情緒，并且試著駕馭它。每天都在進行自我反思，思考我存在的問題和我已經取得進步的部分。如果在以前，我會逃避，我會保護起我心里陰暗面里的小人兒，回家和你們發一通牢騷，放肆幾天回學校再把自己裝到套子里——現在，我不能那樣了。這幾天一直和媽媽在溝通，有時候她確實給了我太大的精神支柱。讀小學的時候經常讀到“家是我們的避風港”，當時哪懂什么意思，一些關于家的作文里面一定會有一句“家，是我們的避風港”，簡直可愛得根正苗紅。但是越長大，真的對這句話有了越來越為深刻的感觸。我說不好宇宙之中種種微妙奇特的能量關聯，但是我們疲憊不堪、承受不住的時候，家人的愛真的總有辦法讓我們燃起力量繼續上路。我一直很慶幸我有明事理的父母，感恩我們的相處方式。雖然我們之間經常意見不同，甚至到現在我們之間偶爾還會歇斯底里的大吵，但是即便就算這樣，我也還是要什么都和你們講，和你們分享，把我的心境無比真誠地放到你們面前，我們握手言和或者求同存異，都是我喜歡的。

這兩天讀的書中有一本叫做《親密關系》，是這次回成都飛機雜志上讀到一段節選，覺得很有意思，就從網上買了回來。書中談到一句話確實啟發我：“如果你現在面對痛苦的方式，還是和三歲的時候一樣，那么你就無法成長。你將一輩子在自我防衛中度過，無法信任別人，而且各種微妙形式的報復，將會成為你生活的一部分。”就好比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情感也是。有時候我們習慣于傷害或者詆毀對方來證明自己是對的，以掩飾我們心中小小的、陰暗的不安全感。我們在去愛別人的路上，往往會“舍不得放手”，做一些“我認為這樣對你好”的決定，強調自我意識的同時卻忘了對方的感受。相對于“抓得太緊”，另一個極端是無原則的縱容。實際上在這二者之間我們可以尋求一個中和的溝通方式去溝通。與一個人交流其實可以使用另一種角度來窺探自己的內心，想想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是贏得這一場對峙比較重要，還是給予對方真正的關愛比較重要？當我們真的敞開內心去真心愛別人的時候，我們想要的結果隨之也會跟進。對待親人、朋友，都是這樣。

很奇怪，我們在不那么想得到什么的時候，反而會得到我們想要的結果。我自己把這種有趣的現象稱為“磁鐵效應”。領悟到這一點是因為我和媽媽的一通電話：我和她抱怨最近心情不好，感覺很多事情不順利。她跟我講，目前階段你的目標只是“摟草”，就專心“摟草”，打到兔子是你的幸運，打不到是正常。好好專注在學習上，人格上也要做個更好的人，你想要的一切才會自然地隨之而來，越是刻意想去把控的東西越把控不住。一直覺得媽媽就是個有智慧的人，經營一個家一點不比男人打拼事業簡單，身心需要承受的都太多了。為了照顧我們起居辭掉工作，每次我和您幼稚地爭吵也是她來調停，您工作上出了狀況或者我的不成熟偶爾會不小心影響到她，心里一定是忍著委屈還得為我們調整情緒。可能是因為慢慢到了法定婚齡，我也有時候會思考這些事情，很難想象以后自己會怎樣面對如此大局。

最近生活按部就班，算是從前半個多月的煎熬之中過度了過來，神清氣爽了一些。讀了一些心理學方面的書，從知乎上看了好的英文心理學原著買了幾本回來，吸收別人思考成果的同時順便背單詞迎考六級。學校晚上會給我們開設很多講座，設計類、建筑類的，只要有空都會去聽。今天聽了臺大夏鑄九教授的講授，算是最近聽過的最有內容最沒過場的講座了，想想前陣子來了一個專家，開始先是自我介紹合影拍照先耗一個小時……越是學者越內斂謙遜，秉持一顆匠人之心踏實做學問，這也是從我研究生階段開始引起重視的一點。總想著做一個有趣的人，有內涵的人才會透出那種自信的有趣。

學習之余我還給自己定了一個小計劃，就是去體驗生活，總覺得二十二歲的成年人該去體會一些象牙塔之外的個中滋味，所以經同學介紹去了一家畫室代課。我的前期工作就是負責教幾個七八歲的小孩子畫黑白線描或者水彩畫。很喜歡看小朋友畫畫，從他們的思維中可以領悟很多塵封在我們大腦中最原始的道理。畢加索后期階段研究用孩子的眼睛畫畫，孩子眼中的世界永遠是最清澈熾熱的，其實一切到最后都是回歸到本真不是嗎。授課過程中也要一直體會怎么和他們溝通，怎樣做可以完成教學的同時也讓他們喜歡我，確實有提高我的包容能力和溝通能力。代課這件事情唯一讓我感到十分氣憤的就是有關于我的薪資問題。開始和財務老師談好的是九月份試用期，十月國慶假期期間代課開始算薪酬。礙于同學介紹來的面子我沒好意思直接談好價格，覺得既然人家都說要開就一定會給。雖然聊得妥當，然而卻沒有這么實施。無非還是那套把戲，拖著不談錢，說試用期不夠，沒爭取足夠多員工的意見，到最后甚至開始扯畫室的長遠規劃，避重就輕說了半天。我很生氣的和朋友談及此事，她卻讓我很意外地說，哎，這些很正常，現在很多小的公司都是這樣，只不過你沒在社會感受過而已。我也是哭笑不得。畫室的老師也都悄悄和我發起牢騷，說剛剛過來的時候都是這樣，拖著工資不給，加班基本不給加班費，甚至畫室硬件設施壞了只要可以湊合用就絕不去修，基本沒有老師打算長期做下去。我不懂這樣的經營模式和對員工的態度，畫室怎么能有長期的發展？不過不管了，不打算接著做下去，與其周末兩天時間得到一點點的價值回報，倒不如好好做點事情充實自己，人的目光總是要放長遠嘛！

天氣涼了，成都小雨連綿，每一縷空氣都夾雜一絲冷意。自從讀大學開始，家鄉的印象中再無春秋。越長大越想陪在你們身邊，好在便捷的交通，也不會覺得離你們有多遠。您和媽媽記得多添衣服，常去姥姥家吃飯。

雙雙

10月28日

西南交通大學研究生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