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春樹 譯 周周 編
切爾諾貝利的“新石棺”耗時20年終于建成了,比溫布利大球場還大,比自由女神像還高。它將密封整個災難現場長達100年。

石棺(或稱“新一代安全保護罩”)將把世上最危險的核廢料密封至少100年
隨著戴白手套的員工將一盤盤大蝦、鵝肝醬和芝士蛋糕送到桌上,世界領導人與全球高管和穿著迷彩服的匿名男士擠作一團。如果他們不是在距離歷史上最嚴重核災難的現場只有100米遠的,似乎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一頂待客帳篷已經在烏克蘭普里皮亞季附近的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的大門里面搭建完畢。帳篷有很多窗戶,以確保每個人都能更好地欣賞即將發生的一切。
這些客人是來見證30年清理工作的收尾環節的,自從核電站中一座反應堆在1986年發生爆炸以來,清理工作斷斷續續一直到現在。切爾諾貝利災難現場至今仍然覆蓋著石棺。對世上其他重大核事故的衡量一般都是以切爾諾貝利核泄漏事件為標準。它還催生了一系列措施,以確保世界各地的核安全。
災難發生時這個項目形成的過程已達20多年了。歐洲復興開發銀行的核安全主管文斯·諾瓦克才30多歲。現在年近七旬的他來這里觀看其畢生成果的即將兌現。
這座3.5萬噸重的龐大結構已經花了幾天時間沿著一組特制軌道一點一點地滑向其最終目的地。這座“石棺”(又稱“新一代安全防護罩(NCS)”)比自由女神像高,比溫布利大球場大,酷似一個碩大無比的金屬棚。
然而,它的外表掩蓋了其歷史性意義。“新一代安全防護罩”不僅是人類有史以來移動過的最大物體,而且象征著面對最大風險,我們可以做些什么。
希望“石棺”將會在核能歷史上的災難性一章下面劃一條線。然而,當有人在20世紀90年代首次提出在切爾諾貝利的災難現場建造一座巨大結構的想法時,人們認為這簡直瘋了。
然而,這還遠非諾瓦克聽到的最奇怪建議。在從事該項目的多年里,他收到過幾千條不靠譜的建議。“我聽到的最瘋狂建議實際上就在幾天前,”諾瓦克說,“一位俄羅斯科學家發郵件給我們,說他可以概述如何重建核電站。”
現在整個現場即將被包裹在一座被稱為“石棺”的巨大結構中,把世上最危險的廢料密封至少100年。
1986年4月26日,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的第4座反應堆在一次例行壓力測試期間發生爆炸。火災持續了9天。鋼筋混凝土密封外殼倒塌,超高溫燃料融化后經過地板進入下面的地下室。暴露、燃燒的反應堆將放射性同位素噴發到大氣中。放射性塵埃遍布整個歐洲,遠至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但受災最嚴重的地區是烏克蘭、白俄羅斯和俄羅斯。
事故發生后不久,漢斯·布利克斯就飛到了切爾諾貝利。布利克斯后來因主持聯合國負責解除伊拉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委員會而更出名。但是那時候,他是總部設在奧地利維也納的國際原子能機構的總干事。他是事故發生后被允許看切爾諾貝利現場的第一位非蘇聯官員。
“當時我從未設想過這個結構,”布利克斯說,“我乘坐直升機飛臨現場上空時唯一的想法是‘這是一場多么可怕的悲劇啊!’這里就是燃燒的石墨冒出的黑煙,我需要看看我們國際原子能機構能做點什么。”
許多領導人都不愿意相信蘇聯政府的官方報道,因為他們想保護其核能項目的聲譽。布利克斯知道他的組織必須成為客觀信息的主要來源。當他在莫斯科登臺向世界通報這起災難時,他的團隊已開始召集相關的技術專家看看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受邀請的客人在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的帳篷中享受虛擬現實體驗

這些人都把青春獻給了建造切爾諾貝利的新石棺
同時,蘇聯派來很多人——大部分裝備很差,而且缺乏訓練——進行緊急清理。第一支隊伍奉命控制住核電站周圍的大火。他們花了9天時間,據了解至少有28人因那段時間的輻射而死亡。
這些人在蘇聯被稱為“清理者”。去年,部分“清理者”從烏克蘭西部前往切爾諾貝利參加30周年紀念活動。
事故發生時,他們在600公里開外的伊萬諾-弗蘭科夫斯克做消防員。他們接到通知到切爾諾貝利報到,大家都不知道去干什么。這群人說他們的工作是拆除第3座和第4座反應堆,然后幫助搭建這座“石棺”直到現在。
動用40萬立方米混凝土和7300噸金屬框架,花了噩夢般的206天才搭建起第一座“石棺”。“我們三班倒,但由于有危險,每次交班只有5到7分鐘,”這群人的負責人雅羅斯拉夫·梅爾尼克說,“下班后,我們會把衣服扔進垃圾堆。”
總共有約100萬名來自蘇聯的男性和女性前來參與最初的清理和防護。直升機飛臨反應堆上空投下砂、鉛和其他物質,以滅火并防止輻射泄漏。礦工在反應堆正中央的下面挖坑,以便讓液氮可以注入來冷卻核燃料。
其他人拆除受污染的材料并撤離平民。報道不盡一致,但有些報道表明,有幾千名“清理者”因公殉職。一致的看法是,大多數人因急性輻射而患上可怕的長期性疾病。
盡管“清理者”英勇奮戰,但第一座“石棺”畢竟只是權宜之舉,最終還是需要長久之計。然而,直到1991年蘇聯解體,現場真實情況一直不明朗。在隨后的混亂中,國際原子能機構迅速委托了一個項目來盡可能多地了解有關蘇聯設計的反應堆。這成了世界上其他國家解決這一問題的技術基礎。蘇聯國旗最后一次在克林姆林宮降下幾個月后,烏克蘭就如何再次使切爾諾貝利核電站變安全發起了一場全球范圍的收集創意大賽。最后,一家法國財團中標,他們采用了一個被稱作“決議案”的方案,那就是新建一個建筑,把前蘇聯時期建的內有受損反應堆的石棺全部罩起來。但是完成這項工程需要做的事情很多,讓人望而生畏。
它必須是巨大建筑,必須持續至少100年。它必須在這個高放射性現場的家門口建造,而工人們無需冒危險,然后移動至其最終位置,難度之大聞所未聞。
災難發生10年后,終于有動靜了。1997年6月,七國集團領導人在丹佛召開峰會并同意向該項目注資3億美元。幾個月后,美國副總統戈爾、烏克蘭總統庫奇馬和歐洲復興開發銀行行長在紐約會面,對這筆資金進行正式交接。“是那次會議救了整個項目,”諾瓦克說。

密封后,機器人起重機將在石棺內拆除蘇聯建造的石棺和反應堆。
項目成了眾所周知的“避難所實施方案”,接下來的首要任務就是加固現有的“石棺”以阻止其坍塌。在災難發生后的10年間,唯一阻止進一步輻射放射的東西就是這個在事故發生后幾個月內匆忙搭建的混凝土結構。據估計,內部的輻射水平高達每小時10000倫琴,比致死劑量高出20倍。“石棺”的情況非常糟糕,但簡單修復已無濟于事。
“所有建議都必須考慮到放射性污染的問題,”諾瓦克說。保護工人是當務之急。人們最不愿做的事,就是讓更多的人去送死。
情況被幾種不同的觀點搞得更加困難。“做決定的有好幾百人,包括工程師、監管者和政治家,”他說,“他們中的一些人有各自的看法,另外一些人則另有打算。”
但是諾瓦克說,他從來沒有悲觀過。部分要歸功于來自全球的12位核專家組成的由意大利的卡洛·曼奇尼任組長的特別專家組。專家組成員不與任何政府或組織結盟,一旦獲得代表國際捐助組織的大會的批準,他們的意見不能出于任何理由被駁回。
不過,還需要10年時間才能為新結構準備好現場。“我們認為,我們應該想盡一切辦法避免坍塌,因為一旦坍塌,會給環境帶來極端復雜的后果。”曼奇尼說。
然而,1999年開始工作后,他們才意識到情況有多糟糕。“蘇聯人用直升機把大梁運進石棺,整個棺頂結構實際上都是用同樣的方式搭建的,即用直升機。”諾瓦克說。大梁已經一根接一根地脫落,并沒有綁在一起。
“大梁放在那里后,很快不是這些大梁滑動就是墻體出現移動,”他說,“甚至到了再移動一英寸就會導致巨大橫梁脫落的程度。
諾瓦克記得對每位參與者來說那一刻有多緊張。歐洲復興開發銀行和項目管理部門——包括美國建筑業巨頭貝克特爾公司、法國電力公司和總部位于俄亥俄州哥倫布的非贏利研發組織“巴特爾紀念碑研究所”——都覺得工作條件完全不夠。但是什么都不做的風險又太大。他們決定介入,盡可能避免切爾諾貝利再次發生災難。
同時,建造“新石棺”的工作也在進行。一家法國財團稱,諾瓦克已經一直肩負著建造石棺的重任,2004年烏克蘭政府批準了設計方案。為了讓工人們減少輻射,諾瓦克決定在距離事故現場300米遠的地方搭建這個龐大結構,然后一旦完工就把它移到原位。
石棺的構件實際上是在意大利建造并預安裝的。構件必須通過海運運往烏克蘭,然后用卡車運到切爾諾貝利的現場。他們動用18艘船和2500輛卡車才完成了這項艱巨任務。基本框架于2014年底在現場搭建完畢,這時候,距離切爾諾貝利事故已經過去了28年。
在接下來的兩年,“新石棺”的內部將進行組裝,包括先進的通風系統和遙控機器人起重機。一旦“新石棺”密封完畢,遙控機器人起重機將拆除現有的蘇聯造的舊石棺和反應堆。
“新石棺”已于2016年11月29日復位,此時距離爆炸已經過去了30年零7個月。
有一萬多人參與了這個項目,其中頭號人物曼奇尼說:“我非常滿意這項成果,同時我還想說,因為參與其中,我很自豪。我已經基本上結束我的職業生涯,這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帳篷里的許多人都與曼奇尼有同樣的感受。對他們來說,建造這座石棺不低于創造一項世界新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