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凡

在地理學的定義中,地圖是自然、人文、社會、經濟等的數據集成、分析表達的一種方法、技術和理論體系。尤其是當世界進入信息時代后,地圖就更能反映出一個國家政治、經濟、文化的發展與變化。
關于堵車的起因,有人說就是因為車多路少。可是假如你去過香港或者日本,就會發現那邊的道路更窄,車也不少,但擁堵情況要比北京好很多。事實上,除了平壤,世界上大概再沒有一個城市擁有北京這般寬闊的機動車道了。那么為什么我們每天還堵得死去活來呢?
一些平時經常思考的讀者這時候應該會聯想到一個關鍵詞:城市規劃。城市規劃有多重要?看看周成虎院士怎么講:
“我們常常有一句話,叫規劃規劃,趕不上變化。生活在北京,大家都知道有一個天通苑,我們也把它叫‘睡城,每天有63萬人睡在那兒。早晨,我們就像趕鴨子一樣被趕出來,到了晚上,再回到那里去。5年之內,城市的交通堵塞不堪。這就是我們說沒有搞懂一個城市里面的情況。”
換句話講:如果天通苑不被設計成一個超大型的功能單一的住宅區,而是在周邊建立起比較完善的各種配套設施如醫院學校等,每天早晨就不會有那么巨大的人員流動量,周圍的交通狀況就會得到根本性的緩解。而近年來中共中央和北京市地方政府一直在強力推進的北京“去功能化”,實際上也是對幾十年來“拍屁股式”的城市規劃所帶來的種種惡果的一種補救。
地圖中的大數據
你以為周成虎是搞城市規劃的?并不。周成虎的專業是遙感地理(從飛機或衛星圖片中分析地理數據),但他顯然是對城市規劃最有發言權的人之一,因為在這個大數據時代,只有用遙感地理的海量數據支持,才能做出合理而完善的城市規劃。在周成虎的設想中,如果人們能將地圖作為一種方法論,去處理、分析其中的大數據,就能得到無窮無盡的科學發現。
大到自然災害的預測和災后處置,小到一個公路收費站的位置,無不與遙感地理息息相關,而作為中國地理學會環境遙感分會副理事長的周成虎,就是我國環境遙感領域的帶頭人之一。
“地理學是萬金油”
地理學與交通、工業、人文、城市等領域交叉,就能演變成新的學科。周成虎和他的團隊目前正在利用人們的手機信號,找到人口流動的變化規律,進而去研究城市的土地利用狀況,探索城市動力特征。
“這其實就是一種地圖。”在地理學的定義中,地圖是自然、人文、社會、經濟等的數據集成、分析表達的一種方法、技術和理論體系。尤其是當世界進入信息時代后,地圖就更能反映出一個國家政治、經濟、文化的發展與變化。
比如,若人們能夠畫出節假日期間人流、物流地圖,就能找到不同城市之間存在著怎樣的聯系;若掌握了中國和鄰國之間貿易、外交往來的地圖,就能探尋中國地緣政治和地緣經濟的變化趨勢。
“出名要趁早”
周成虎一路走來,似乎總是在搭“早班車”——16歲考入南京大學;25歲被破格提拔為副研究員——成為當時中科院最年輕的高級研究人員;32歲擔任中科院資源與環境信息系統國家重點實驗室主任——同樣是當時最年輕的國家重點實驗室主任;49歲當選中國科學院院士。大器不一定晚成。
但是周成虎卻總說“對自己沒什么要求”。他說:“有太高的目標不是件好事,做事情要根據難易程度循序漸進地做。”對抱著這種人生態度的周成虎來說,很多“好事兒”似乎都是“無心插柳”的結果。
周成虎說,自己的成長得益于多位導師和前輩的悉心栽培,“我們上學那會兒,每位導師帶的學生都不多。我讀碩士時,研究組里有6位老師,就只有我一個人是學生。我很幸運,雖然我的導師是湯奇成先生,但組里的每一位老師都像導師一樣教導我、關照我。”
那時候北京還得憑糧票買糧,每人每月32斤的定量供應,其中只有6斤大米,其余大多都是粗糧。這讓來自江南魚米之鄉的周成虎很不習慣。為了讓這個年輕的學生生活得好點,每位老師都把自己家里本就不多的細糧分給他一些。這點滴的恩情,令周成虎至今不能忘懷。
生活上的幫助還是次要的,在周成虎眼里,更重要的是每位老師都親自傳授給他一些珍貴的知識和經驗。“我自從進入中國科學院,就天天跟幾位老師呆在一起,親眼看著他們是怎么做研究的。這些老師都非常敬業,野外調查與觀測認真細致,對室內樣本測試數據處理倍加仔細,絕不放過任何一點錯誤。就是這種言傳身教,讓我對科研工作有了真切直觀的了解。”周成虎的英語底子很好,一些老師把他們論文的中文摘要寫好后,就交給他翻譯成英文。“我經常很自豪地開玩笑說,我們組所有的論文,第一個讀者都是我!”
老師們對周成虎的熏陶是顯而易見的。正是因為這些原因,到碩士畢業的那年,周成虎毫不遲疑地選擇了繼續攻讀博士。幸運的是,周成虎這次又遇到了一位大師——我國現代地圖學、遙感科學和地理信息系統的奠基人,一代學術泰斗陳述彭先生。作為陳先生博士研究生的開門弟子,周成虎學到了很多東西。就這樣,一位又一位優秀的老師,就像傳遞接力棒般,把熱情燃燒的科研火炬傳遞到周成虎手里,照亮了他未來的科研生涯。
“鐵肩擔道義”
除了“院士”這一耀眼的頭銜,周成虎還有著另外一重身份——九三學社社員。作為一名民主黨派人士,周成虎連續多年當選全國政協委員,他在生態環境保護、科技應用、創新人才培養、推動信息化建設等方面積極建言獻策,提出了很多觀點獨到、具有現實意義的提案。
周成虎是一個很有責任感的人。談起自己擔任政協委員的初衷,周成虎說:“任何一個老百姓,包括知識分子,都應該主動承擔自己的社會責任。特別是知識分子,要用自己的所學所想、所作所為為全社會樹立榜樣,弘揚這種社會責任感。”
古人講:“書生報國無他物,唯有手中筆作刀”,周成虎卻不無遺憾地說:“現在的讀書人,本應肩負起更大的責任,但現實卻是很多人連‘筆作刀都沒有做到。”
在擔任政協委員的這些年里,周成虎的提案涉及從科研到民生諸多方面。“近幾年來,我和另外幾位科技界的政協委員探討最多的,就是如何讓科研預算體系更為合理化。我們國家對科研的投入其實很多,但是由于現有的經費預算體系不符合科研工作的客觀規律,導致相當程度的資源浪費,科研領域的投入與產出不成正比。我在地理所做過財務管理工作,對這一點體會尤其深刻。”周成虎認為,科研工作具有多樣性,不同研究使用經費的方法也不一樣,統一的經費預算方案無法滿足各個研究領域的個性需求;此外,科研歸根結底是一種高度的腦力勞動,其中最重要的不是設備儀器,而是靈活深刻的頭腦。因此,科研經費的使用也應當以人為本,體現對腦力勞動者的尊重。“我將一直關注和推動國家對科研經費體系的改革。”
不靠豪言壯語,要靠身體力行
這位細致縝密的科學家,總能從最細小的地方發現有待改善的問題。比如,他每天上下班經過的那條高速公路總是嚴重堵車。有一天,周成虎突然想到:“如果把高速公路的收費口往北移,越過一個居民區,情況會不會緩解很多呢?”想到這兒,他親自去調查了堵車發生的位置和時間,經過一系列計算,他肯定了自己最初的設想。“可能有人覺得這是一件小事,但是仔細想想,司機每踩一次剎車,就‘踩掉一毛錢的油費,剎車后重新啟動,又會增加油耗。這不僅是種浪費,也增加了環境的負擔。而我能做的,就是把這些關系到老百姓生活的‘小事記錄下來,納入我的提案當中”。
“一個人能做的事情畢竟有限,但是身為一名知識分子,就算沒有改變世界的力量,也要盡可能地改善自己,通過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承擔起肩上的責任,不要辜負社會對知識分子這一群體的期望。”
周成虎不發豪言壯語,卻在點點滴滴處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他說過這么一句話:“做事情,不管你喜不喜歡,要做就要盡可能地做好。”這句話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很難。在采訪過不少優秀的科學家后,記者逐漸發現,事情要做就做到最好,是諸多成功者的一大共性。“大器早成”靠的不是走捷徑,而只是用最“笨”的辦法,用心做好該做的事。
“早在文字發明前,人類就已經有了地圖,可以說地圖在人類文明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周成虎說,“地圖是一種大數據,更是濃縮的知識,它是科學和藝術的結晶。如果可以,我還想繼續把地圖畫下去。”
(作者為九三學社燕山石化總公司支社社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