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樣盛年·單刀客】沒教養這塊丑陋的疤

聽幾位姐姐聊自家孩子的荒誕事，A說：“我家仔仔上班掙了工資，說好請阿姨舅舅們吃飯，吃得差不多時他卻遲遲不去買單，我使眼色，這家伙不理會，被舅舅搶去買了單。回來質問他不是說好你請客的么，他說：‘可他們沒同意啊，他們說不用我買單的。”

“你家仔仔年紀小小就出國留學，不懂這些也不出奇。我家仔才奇葩，他過生日，我燒了菜讓他請好朋友來聚會，他不聲不響地把好友一家連同八十多歲的爺爺都請了來，都不知聊啥，尷尬癌都犯了。”B說。

C說你們的事好歹還算個笑話，我家閨女的事完全不好笑。她結婚生了孩子，她的公婆來幫著照看，“她訓斥公婆言語之粗魯無禮，讓我的臉都掛不住。平時她跟我們沒大沒小的慣了，現在旁觀她的行為，真是沒家教。”

說自己孩子沒家教，真需要點直面人生的勇氣，贊！

沒家教是句很重的批評，相當于罵人，其實想一想——什么鬼家教啊，誰認真教養過我們，我們又認真教養過誰？我先舉手承認自己沒接受過良好的家教。小時候父母忙著抓革命促生產，我們姐妹幾個都是姥姥罵大的，除了不許剩飯挑菜，女娃不能光背赤足，不許罵臟話，長輩見面叫叔叔阿姨之外，沒記住有什么稱得上家教的東西。

我說沒有，并不是我家特殊，其實家家都一樣：教也有罵也有，但并不把“家教”當成特別嚴肅的、系統的事情對待。從小城市到省城上大學，舉手投足間的分寸，言語應酬時的技巧，都是靠觀察和從書本上得來，怎樣做得體，全靠自己謹慎小心，既無范本可遵循，亦沒有人指點。不似甄嬛們，縱然是家教森嚴，進宮前也還得由專門的教習姑姑來一點一滴地細致指引，怎樣走路如何行禮，是否打賞要不要諂媚，這些十幾歲的小丫頭片子，各宮尊卑主次分明，人情世故了然于心。

咱們沒這些顧慮，什么教養不教養，姐雖然不是金枝玉葉，卻從小嬌生慣養，什么規矩禮儀，什么長幼有序，都可以無視，野生動物園都敢下車發飚。只要老虎不吃我，照樣任性妄為。

看過《飄》的人都記得黑嬤嬤，整天叨逼叨：“不行的思嘉小姐，你得吃點東西。有教養的小姐在外面必須吃得像小鳥一樣少。”“舞會才能穿低胸禮服，下午的野餐會可不行。”

淑女必須謙虛低調，即使男孩子講的事情你完全明白，也要裝做不懂：“您太了不起了。這些事我可不懂，我的小腦袋瓜都想痛了。”

討論生育、床笫之事是不得體的，家里沒有年長女性陪伴是不得體的，獨自出門是不得體的，站在風里不用披肩是不得體的，喝烈性酒是不得體的，遇到刺激不暈倒是不得體的……這些規矩，由黑嬤嬤不厭其煩地一遍遍訓教，不可違抗。母親并不會嚕蘇，她負責做樣板示范，輕言細語禮貌得體：瞧，淑女就得是我這樣！

中國的傳統家教也很嚴格規范，紅樓夢記載得很詳盡，長輩晚輩、男性女性、君君臣臣，絲毫錯不得的禮數。當了貴妃的女兒回來省親，祖母、父母先對她行大禮，是為君臣之禮，然后女兒再行家禮，這種種的繁復，若不是從小耳濡目染，很難適應。

話說回來，我們都以為自己有教養，又常常覺得別人缺了教養，其實教養是什么，還不是自以為的那些得體？但是，或許你以為的得體，其實并不得體。

不能自恃有些許文化識幾個字就以為有教養，也別以為有個什么職務職稱、積累了千萬財富、見過些世面就算教養。在某某大院里長大？畢業于某某院校？這些都不算。

認識到自己的欠缺，是有教養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