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Q:留在一線城市,還是回到二線城市?家人的選擇是后者,我的選擇卻是前者。
老公要賣了深圳的房子,回南京生活
老師:
我和老公來深圳已十余年。他是南京人,我是沈陽人,我們是大學同學,畢業后各在上海、北京漂了幾年。我們的房子買得遲,2009年在南山買了一套房,八十來平,小三房,每月還貸一萬多。眼下我和老公各在一家企業上班,收入都說得過去,每月還貸已不成問題,就是作息都不穩定——他做的是IT,加班加點是常事,有時一個項目忙起來,每晚不到十一二點不著家;我做的是銷售,需要經常出差,往往一月能有半個月不在家里住。
我們的孩子今年13歲,在所公立學校讀初一。孩子平時的學習與生活,都是我公婆在照顧。2003年夏天,孩子出生后,他們便相繼來了深圳。這樣一大家子的生活,當然會有不和諧之處。比如我和婆婆偶爾會產生矛盾,這時她會賭氣要回老家去。
從去年底開始,要不要回老家去生活,在我家變得已不再是一句賭氣話,而是成了一個可行的選擇,前提是賣了我們在深圳的房子。
這個選擇的背后站著我公婆,還有我老公。
我公婆的意思是,做人只有一輩子,別讓自己活得太委屈。他們覺得我們在深圳的收入只能算“可以”,遠算不上“寬裕”,還有我們的工作節奏太緊張,要是回老家南京去,利用他們的人脈找兩份輕松穩定的工作,“日子過得不要太愜意”。
更關鍵的是,我婆婆現在每天有看房產信息的習慣。按照她的說法,“我們家房子現在能賣七百萬。七百萬吶!拿出一兩百萬在南京買套房,其余的錢放在銀行吃利息,每月也有一萬多!”
老公倒從不跟我提“利息”,他提得最多的是“生活方式”。他覺得賣了深圳的房子回南京,生活方式就從生存變成了生活。他還有一個顧慮,我公婆的醫保在南京,他們年齡大了,以后要是有個三病兩痛……他在南京的人脈圈子,也遠比在深圳廣得多,每次春節回南京,他像魚兒回了水中。
這個選擇的對面,力量懸殊地只站著我一個人。
我的理由主要基于這些方面:朝現在看,我們的工作和生活已經融入深圳,回南京意味著天翻地覆的變化,我們的工作、戶口、社保,孩子的學籍等等,都得推翻了重新來一次;朝未來看,在概率上深圳的發展速度必然超過南京,都說“人要高處走”,我們卻從深圳回南京,無疑是在退步。還有,哪怕只朝我婆婆關心的房價看,在同等漲勢下,在未來深圳的房價漲速應該也要超過南京吧。
我把這些想法多次說給公婆和老公聽,奈何公婆怎么也聽不進,他們被那個虛擬的“七百萬”吸引了,我老公倒能聽進去,但這也只讓他變得患得患失,一會兒,他信誓旦旦跟我說,“你說得對,我聽你的”;一會兒,他又改了主意,尤其在工作壓力大的時候。
前段時間,那對白領夫妻賣掉深圳的一套房子,回武漢買了四套房子的新聞在網上引起熱議時,也在我的朋友圈里引起熱議。有朋友說,早在幾年前,她身邊就有朋友賣了深圳的房子回老家去,現在的日子過得不知有多滋潤;也有朋友說,她身邊這么干的朋友如今不知有多后悔,因為在深圳工作生活慣了,早不習慣老家那種人際至上的生存環境,還有現在的深圳房價,已比他們當時賣房時多了一個零。
還有朋友說,我和老公的選擇,其實代表了我們的不同價值觀,在深圳意味著更多可能性,回南京意味著更安逸的生活,選擇在哪兒生活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我們的價值觀要趨同。
老師,我現在聽到“選一線還是回二線”這種話題就會頭疼,但是我公婆和老公卻在更頻繁地向我提這事,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曹女士
世界花花綠綠,房價起起伏伏,一個女孩子家家,不要那么累,輕盈一點……
大環境再好,不會對所有人是利好
曹女士:
看到你們雙方提出的想法,我不由得輪番點頭,都有自己的道理,都沒有顯見的不當之處,作為一位專欄回信者,這其實是最彷徨的時刻。
這時候我會想起抓鬮呀拋硬幣呀什么的建議——對了,不是有許多科學家表示上帝也擲骰子嗎?他們以此說明,“隨機性或不可精確預期性是客觀物理世界的一個根本方面”。雖然愛因斯坦也反對這個觀點,然而在咱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這句話卻值得我們思量呢。
若干年前我讀過一本很厚的書,叫《苦境:中國文化怪杰心錄》,那么多絕頂聰明的人,遇上不富足、不太平、不公正的時代或境遇,也是不可預測,無可選擇,于是他們中有許多人不約而同地堅持一種活法——“我們也許可以在任何一種偶然的生活境遇之中,開出一種必然的花來。”
在我看來,這是一種了不得的本事,所謂“隨遇而安”。佛家更有一種智慧,就是雖然苦海無邊,然而某處卻有凈土,“常樂我凈”,也是安然。
浮想聯翩,點到為止。
回到你的生活。如果把你的故事接駁到上面的邏輯里,是不是可以這樣簡單地做一個描述:
“曹女生于沈陽,有才,識文斷字,嫁南京某男,輾轉滬、京,后居深圳,各種快意,經十余年,起因婆媳生隙,家人決意歸寧,于是黯然隨返,消沉之至,后轉安處,故有詠嘆詞曲,清雅特立,時人引為佳作……”
我這樣描述,是按古人前人的邏輯,用情懷來救現實的意思。
也就是說,現實是條大腿,你或許是條胳膊,擰不過的時候,得抓抓頭發來消解。
也就是說,我多多少少在暗示你,要學會梳理現實,甚至準備接受不舒服的現實。
我的理由之一:你可以列出許多理由來做某個決定,然而這些理由不是平等的,而是分輕重緩急的,你得找出最重要的來堅持。而目前來講,最重要的似乎是家庭的價值觀統一(需要各自做出一些讓步)。
理由之二,城市大環境再好,并不意味著對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利好。小環境(家庭、可利用的直接資源等)的影響顯然更為強大。
理由之三,從文中看,你所追求的還是“過得好”,而非與深圳單一對應的特殊目標。比如,如果你的目標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或者“我一直有一個愿望,在深圳成為……”,那么,參見理由之一,堅持它。
理由之四,依你的實際情況,如果財務自由、時間自由、遷徒自由、思想自由都略備基礎,這些自由應當可以使你不再受地理之限,關鍵在于你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態度。
理由之五,世界花花綠綠,房價起起伏伏,一個女孩子家家,不要那么累,輕盈一點,瀟灑一點,不要跟隨著他們去想什么漲價啊盈利啊,那可是殺豬于無形的衰老刀啊!
最后我建議,只要你丈夫愿意去面對“工作、戶口、社保,孩子的學籍等等,都得推翻了重新來一次”的問題,你就隨他們去吧,每年回深圳小住一段時間,挑最好的時段,最美的地方就是了。
以上僅供參考,只擔負良心上的責任哈。
你們忠實的朋友:胡劍云
你不應再以在熱滾滾的人潮中打拼作為第一要招,而應以順應人的自然趨勢作為更高追求。
人的一生,在不同階段應有不同主題
曹女士:
照你的來信計算,你極有可能是70后。輾轉在北京、上海工作數年,又到深圳工作十幾年,這絕對是70后的經歷標配。我想70后關于人生的基本認識應是相似的,你依然沉溺在關于大都市的種種向往、奮斗和掙扎之中。
論理一個人多年輾轉三個城市,應該早厭倦了朝九晚五和日夜打拼的生活。再加上這些年房價漲得比全球氣溫快多了,我不理解你為何至今戀戰不已,還想在深圳這種地方做一個普通人。回了南京你就是一條龍,想干嘛就干嘛——所有的60和70后,都應把大都市的地盤讓給90后、00后和10后,他們更需要熱乎乎的大城市的戰場來打拼。而那些60后和70后,則應退隱到各自的故鄉去,擇一城終老。
對于你來說,這是一個調整心態和緩下來的人生黃金階段。你不應該再以還房貸和在熱滾滾的創業人潮中打拼作為第一要招,而應以順應人的自然趨勢作為更高的追求。
多拿出一點時間來生活,多跟家人在一塊兒待一待,多干點舒心和不累的事情。
我認為人的一生在不同的階段應該有不同的主題,像一首變奏曲一樣。有的時候節奏比較快,激昂又充滿激情;有的時候則像慢板,比較和緩與抒情,省心而不費力。
你現在正處于一個轉折點上,想不開是正常的。總還是覺得要成為一個像模像樣的人,心氣兒和晴雯還沒咽氣之前一樣。一旦你咽了口氣,一切就會順溜起來。
人之為自然人,是不存在努力拼搏這件事的,更多的是順從自然規律,去見完世面了,該去的地方都去過一圈之外,就可以找個地方歸隱了。
也許你不叫歸隱叫退休,退休聽起來很low,我建議以后直接就說騰地兒吧,這樣會不會好聽一點兒呢?希望你想開一點。
巫昂
你們的問題表面上看是留在一線還是回到二線,但其背后卻是你們的人生觀不同。
當兩種人生觀遇見兩種選擇
曹女士:
您與老公還有公公和婆婆,就要不要賣掉深圳的房子回南京生活的問題發生了分歧。確實如您朋友所說,你們的問題表面上看是留在一線城市還是回到二線城市的問題,但其背后反映的卻是您和老公的人生觀不同。
深圳是改革開放的前沿地,是個移民城市,她活力、開放、包容、拼搏,是創業者和創新者的樂園,就像當年的美國一樣。所以,那些事業心強的、膽大自信的、不安于現狀的,希望實現人生價值最大化的人會喜歡深圳;反之,那些安于現狀的,希望通過人脈關系求得一官半職,然后無憂無慮、平淡生活的人會不喜歡深圳。這兩種對待深圳的態度,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觀。
但是,這樣不同的兩種選擇,是沒有對與錯的,它們只是投射了在你們夫妻倆的內心之中,到底有著一種怎樣的理想生活方式,至于最終是選擇留在深圳還是回到南京,還得由你和老公的共同價值觀去決定。
具體到我個人而言,我是傾向于你的選擇的。想當年我在浙江江山市經委上班,1992年經不起深圳改革開放的誘惑,時年46周歲的我辭去公職,下海來到深圳,當時也沒人能理解我。現在回過頭來看,盡管當時我經受了不少磨難,但還是值得一搏的,最終我也取得了世俗意義上的成功。
您們夫妻倆能結伴來到深圳,當年肯定也是有夢想的,現在也取得了初步的成績,堅持努力下去肯定能取得更大的收獲。
至于你的公公婆婆,他們年紀大了,他們的意見只能作為參考。關于看病求醫的便利性問題,據說國家將要對此進行改革,隨子女居住在異地的老人,不久將允許在當地求醫。
以上所述,僅供參考。
陳靈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