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德”老師

卞一涵

他教學期間為我們創造了無數高質量的表情包素材，并且產生的效果可謂歷久彌新，影響了一批又一批學子。有時他是“邁克爾德克遜”，有時他是“愛我你怕了嗎”，有他的課堂，大家總是低頭竊笑，因為不知道是誰，又做了一個德德的表情包。

他自帶諧星氣質，卻儀表端正，面必凈，發必理。

德德身上常備一個鏡子和一把小木梳，每次下課休息，他都會整理自己的儀容儀表。這不，他開始了，右手拿著一把小梳子，左手持著一面小鏡子。他細細地梳，凝神靜氣。他的頭頂秀發褪去，形成了一片海中陸。而且他常年把頭發都梳到中間去，試圖把這片陸地偽裝成大海。這種偽裝假得很真誠，因為沒有人相信這是他的那片“地”長出來的頭發。更多的時候，他甚至掀起了他頭頂中間的那幾縷長長的頭發，試圖把它們梳得更中間一點。每次梳頭儀式開始，我都感覺他下一秒就要進入老式照相館留念照或全家福。

德德的這門攝影課在講了幾節枯燥的理論之后，很快進入到了實踐環節。

人像攝影課上，他開始隨機尋找模特。此后，我們每一節課都戰戰兢兢，生怕被他挑中。因為我們并不能習慣那種被閃光燈包圍的感覺，而且最可怕的是，德德會讓大家把拍好的照片發到群里，一時間綠肥紅瘦，呲牙咧嘴無論什么樣都是你。所以每次德德在人群中掃視，我們就知道他的用意了，恨不得把臉揉成一團丟進角落。而且他看人眼光獨特，把外貌不算出眾的人挑出來，放在合適的環境里，總有些驚艷。但是我們還是生怕自己的照片落到同學手里，成了大學四年的班級常用表情包，每當德德的目光落在誰的身上，我們總要裝作上廁所逃掉，等風頭過了，再悄悄回來。

后來的攝影課，我們總是可以走出教學樓，在春意盎然的校園里采風。有的同學興奮地擺弄著相機，按動快門卻拍出一團模糊。德德就會耐心地給他們解答疑問。有的同學消極地站在一旁拒絕參與，德德也從來不生氣，端著相機，溜達到聚堆聊天的同學們身邊。問道：“你們喜歡什么花啊？”大家們要么小心地報出一種冷門的花朵，要么直接地回答：“沒有”。德德就會看起來非常遺憾，感慨道：“你們這幫女孩子，真是不愛紅裝愛武裝啊，你看，連我這樣的老頭都有喜歡的花……”

他是一個如此愛美的小老頭兒，無論是對風景還是對自己。

一次攝影課遇到了好天氣，他童心大悅，說：“今天天氣好，咱們去蒲河邊采風，大家以寢室為單位自己去，到了以后到那座大橋上集合，要注意安全啊。”

他只囑咐了這么幾句，就完了。我們面面相覷，從小到大聽過了家長老師們太多不放心的叮囑，感到厭煩不已。可當真的讓我們自己走的時候，大家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一路轉車顛簸，好天氣帶來的浪漫情懷已經消耗殆盡。最后我們到了公交車的終點站，再也無車可坐，一打聽才知道到橋邊大概還要走40分鐘。烈日下正絕望地走著，德德開著車就像一個神仙一樣降臨到了我們的身邊，

我們一時激動不已，每個人都奮力地把自己塞進了車里，當然還不夠！后來我只好發揚謙讓精神，主動下車，其中一個叫做君君的姑娘也自動陪我下車走路。我們揮著手，看著滿載的小車平穩地消失天際。

陪伴我一起走的那個姑娘，她臉上的妝浮起來了，就像一張假面，我看著她，把她當做鏡子，幻想自己的模樣。我盯著由于過于明亮的光線而暗淡得看不清楚的手機屏幕，微信群里大家一個個到達目的地的回應，在我們看來都是無聲的炫耀。

又不知走了多久，君君在推我的肩膀，示意我往左邊看，竟然是德德的藍色小車，停在路邊，朝我們鳴笛。

德德竟然特意跑回來接了我們這一趟。我們感動得涕泗橫流，坐在車子的后座上不住地感謝他。德德享受著我們的謝意，在車里放起了音樂，那首歌的名字是《隨風飄蕩》：“一座山要聳立多少年 ，才能被沖刷入海 ，一些人要生存多少年 ，才能被容許自由 ，答案啊 ，我的朋友， 在風中飄揚 ，答案它在這風中飄揚……”他沉浸在音樂里和曝光過度一般的暖黃里，無端生出一絲歷盡滄桑的感覺。雖然那天沒有風，沒有東西能帶給我答案，歌詞還是瞬間給了我教育。我不該給任何人貼標簽，也不該對我不了解的任何人加以揣測。

我們一路上聊了很多事情，現在都忘了，只記得當時聊得很開心。

后來這節課順利地結課了。以前教過我們的老師總會再教我們其他的科目，總有再次見面的時候。可是以后，唯獨德德，我們再沒有上過他的課。

責任編輯：方丹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