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搢紳++季世成
陌生來電觸發命案,神秘小鎮驚現“吊死鬼”,鬼鎮背后,究竟有何玄機?

1.命案
傍晚6點,我按照電話的約定來到目的地。舉目望去,周圍盡是荒地,只有不遠處的一片小樹林略作點綴。我又回憶了一下上午那個陌生男人的電話:“王先生,我通過朋友知道你專門解決難題。我有一事相求,電話里不好說,咱們下午6點見。地點是大昌高速辛村出口,下高速向西20公里的一個教堂。”
我按照導航路線來到這個荒郊野外。手機地圖顯示方圓十里一片空白,根本沒有教堂。前方就是那個小樹林,難道里面有玄機?
小樹林沒什么奇怪,可拐過去卻讓我大吃一驚。原來小樹林后別有洞天,是一個迷你小鎮,大概有二三十棟建筑。這時,落日沉入地下,最后一絲余暉被黑暗吞噬。我拿出常備的手電筒,下車進了鎮子。
鎮子里的房屋一片死寂,我走在大路上。地面上有些痕跡,一格一格向前延伸,像是梯子倒在地上壓出的。我順著格子走了幾米,壓痕消失了,眼前是一座大房子,房頂矗立著十字架,正是一座教堂。
門聲吱呀,在寂靜夜色中特別刺耳。教堂里一片狼藉,連排座椅東倒西歪。盡頭處高臺上的耶穌像雙手已斷,沒有了釘子的束縛,耶穌上身向前探出,仿佛要掙脫十字架。我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忽覺有人拍我的肩膀。我迅速閃身,回頭看,手電筒光柱內空空如也。難道是太緊張產生了幻覺?我滿心狐疑地接著往前走,肩膀又被拍了一下。這次我沒有轉身,而是右手飛快地抓過去。果然捏住了什么東西,手電筒跟過來,身后還是沒有人。與此同時,我感覺到捏住的并不是一只手。我把手電筒緩緩向上照,原來我捏住了一只腳,那只腳穿著鮮紅的繡花鞋,鞋頭一朵花如血染就。我觸電般把手縮回去,繡花鞋沒有落地,在那里蕩來蕩去。
顫抖的光柱再往上,果然一個人披頭散發,長裙過膝,懸吊在房梁。饒是我見多識廣,手電筒才沒扔出去。“為什么關機?”我厲聲喝道。“吊死鬼”窸窸窣窣爬下來,摸出一盞便攜燈點亮,問:“王先生,你是怎么發現的?”
“腳踝還有體溫,再說了,哪個女鬼穿43號的繡花鞋?”我憤憤地說,“你到底是誰?怎么見個面還裝神弄鬼的?”
“果然膽大心細。我叫莫龍,找你過來是為了一樁人命案。這里是案發現場,我特地還原了當時的場景,應該有助于你的調查……”
“你是想試試我的膽量吧。”
“那倒不是。”莫龍訕笑著,“我是個道具師,這地方是我們劇組搭建的攝影基地。”
“我看出來了,路上有攝像機軌道的痕跡;幸虧有心理準備,否則還真以為進了個鬼鎮。”
莫龍嘆了口氣,說:“你說對了,這個地方是用來拍恐怖片的,片名就叫《鬼鎮》。只是弄假成真,搞出了人命。五天前的晚上,我們拍最后一場戲,一名女替身演員不慎吊死在了這座教堂里。”莫龍露出上身的特制背心說,“上吊戲有兩條繩索,一條明索裝作勒在脖子上,另一條暗索系在背心上。明索看起來抻直了,其實是暗索在受力。一名叫鄭麗娜的替身演員上去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暗索斷了。她在上面猛烈掙扎,我們還以為是她演技高超。副導演喊了停,她也沒動,廖助理趕緊把她抱下來時,已經沒救了。”
“后來怎么處理的?”
“沒有報警,怕耽誤了電影進度,投資人上千萬就會打水漂。我們把尸體藏進了箱子里,立刻通知家屬過來,談到半夜,賠償20萬私了,死者的弟弟鄭小光把尸體帶走了。”
“既然已經解決了,還需要我調查什么?”
“道具是我準備的,我干了十幾年道具師,每次都反復檢查,我覺得不可能突然斷掉。”
“你認為是謀殺?”
“嗯,我還懷疑目標根本不是鄭麗娜,而是女主角周嵐。”
我頓時來了興致,問:“周嵐和替身鄭麗娜到底是什么關系?”
“周嵐目前還是個二線演員,不過大有擠進一線的趨勢。鄭麗娜是周嵐一年前發掘的替身,她倆簡直是雙胞胎。此后危險動作都是鄭麗娜上陣。比如上吊的戲,拍攝時會有主演把繩索套進脖子的特寫;然后鏡頭切到后背,替身表演掙扎。我認為鄭麗娜沒什么謀殺價值,周嵐交際廣泛,不知得罪了誰,招來了殺身之禍。沒想到福大命大,替身成了替死鬼。”
“長得再像也不至于誰上吊都分不清,不是還有導演在調度嗎?”
莫龍攤攤手說:“當時是晚上,就剩上吊最后這場戲。導演覺得問題不大,讓大部隊都休息了,安排副導演領著我們幾個人拍攝。副導演剛剛畢業,直到半夜還沒搗鼓利索。周嵐和鄭麗娜容貌服裝完全相同,你來我往連著拍了十幾條,大家又累又困都搞混了。”
“其實就算是吊索的事故也不稀奇吧,我看新聞上總有演員受傷的報道。”
“我剛才用的就是那晚的道具,如果有問題,現在我已經見耶穌了。再說當晚的處理方式也過于倉促。我本想檢查一下繩索,可周嵐的助理廖智沖過去直接抱下了尸體,破壞了現場;而且他很快提出了私了的方案。我們都蒙了,只有他還保持冷靜。”
我想,廖智作為周嵐的助理,第一時間處理事故當屬分內。莫龍相信案件蹊蹺估計是不想背負道具失誤的罵名。這個案子未必如莫龍所想,但似乎也沒那么簡單。
“好吧,我去調查一下。”我接下了案子,心里隱隱有個不成熟的猜測,需要進一步驗證。
3.文身
廖智30來歲,有些油頭粉面。得知我的來意后,恨恨地說:“莫龍捅的婁子,還好意思來調查我。都知道劇組賠了20萬,你們誰知道嵐姐個人又給了鄭小光20萬。嵐姐說,畢竟是自己把人家領進劇組的。”
我替莫龍解釋:“他懷疑這不是普通的事故,而是蓄意謀殺;并且兇手殺錯了人,目標其實是周嵐。周嵐有沒有什么仇家?調查一下也有利于她的安全,下次未必有這么好的運氣了。”
“笑話。”廖智撇嘴道,“嵐姐就是性格太好了,人善被人欺。”
“你能描述一下那晚的情況嗎?聽說是你第一時間接觸到受害者。”
“沒錯,是我第一個沖上去的。我不屬于劇組的工作人員,當時正在一邊打盹。聽到動靜我趕緊跑過來,他們幾個年輕人沒見過世面,出了事都嚇呆了。我也分不清吊著的是誰,就怕嵐姐出事,趕緊取下來搶救。后來才知道吊死的是鄭麗娜,說句真心話,當時我真松了一口氣。”
“你能安排我跟周嵐見面嗎?”
“嵐姐受了驚嚇,回來就開始頭疼,醫生囑咐她至少要休息一個月,目前誰都不見。你要想深入了解,可以去找鄒導,后半夜是他和鄭麗娜的弟弟鄭小光談判的。”廖智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說,“而且這個鄒導,對嵐姐早就圖謀不軌了,我看他的嫌疑最大。”
鄒導偏偏把最后一場殺青戲丟給了業務不熟的副導演,難道是故意留下不在現場的證明?我問廖智:“他和周嵐有什么潛規則嗎?”廖智冷笑一聲:“敗壞嵐姐名譽的話我不能說,但你可以打聽一下,這姓鄒的是個什么貨色。”
臨走時,我問廖智:“你當時怎么分辨出是鄭麗娜的?”廖智說:“嵐姐有個文身,鄭麗娜沒有。”
我找到鄒導時,他正在拍一個廣告。他見到我頗為緊張,問:“你不是便衣吧?”得知我只是私人調查才稍微放松,讓我在休息室等他拍完這一條。
“其實我完全可以不配合你。”鄒導來到休息室,在長椅上躺了下來,“可我的確有話要說,很多人對我有誤解。副導演通知我時,我正睡得沉,已經缺覺一個月了。我匆匆來到現場,廖智已經把尸體藏了起來,他告訴我周嵐希望私了,擔心會影響她的星途——這段時間正好有大導演和她接觸。一旦她去公安局協助調查,被小報記者抓到,后果不堪設想。我也怕惹麻煩,就通知了鄭麗娜的弟弟過來談賠償。”
“現場有沒有感覺不對勁的地方?”
“那會兒我的心思全在尸體上。不過你這么一說,我想起來有個人不太對勁。”
“誰?”
“鄭麗娜的弟弟鄭小光。來了后他雖然號啕大哭,但別忘了我是導演,哭戲見過上千場了,真哭和假哭一眼就能瞧出來。他哭得太浮夸,情緒也不到位。我顧不上多想,一心盼著賠錢把他打發走。”
“有人說你和周嵐有些私人關系,是不是?”
鄒導干咳了一聲,說:“我要解釋的就是這個。是我把她帶進電影圈,給她機會擔任女一號。她也對我很感恩。你知道,兩情相悅,免不了產生感情。有人說我仗著導演的身份潛規則女演員,純屬污蔑!”
“那你們最近感情怎么樣?”
“沒怎么樣,我們都很忙;再說近來有大導演看上了周嵐,她就要成明星了,我不能耽誤她。”鄒導凝重地搖搖頭。
4.真相
在莫龍的幫助下,我陸續見到了當晚劇組的幾個工作人員——化妝師、錄音師、燈光師等。發現鄒導和周嵐的關系在劇組里已不是秘密。可自從大導演向周嵐拋出了橄欖枝,二人的關系就緊張起來。
女化妝師說周嵐后頸下方的背上確實有個文身。鄭麗娜吊死后,她留意過,尸體沒有文身。我打電話向莫龍核實,問是否見過周嵐的文身,莫龍回憶道:“夏天的時候見過,好像文了一條海馬。”一條海馬……我心里犯嘀咕,周嵐的品味真是獨特啊。
錄音師一直欲言又止,看得出他不想惹事,但又禁不住良心的拷問。我再三誘導,他這才下了決心說:“《鬼鎮》里有次嵐姐的一場戲拍了二三十條才過,拍完后她臉色很不好,鄒導也摔摔打打地走了,好像兩人在慪氣。廖助理趕緊上場安慰嵐姐,和她耳語了幾句話。他倆忘了頭頂上還有高靈敏的麥克風,被我戴著耳機聽到了。我聽廖助理說:‘都準備好了,拍完最后一場戲,他就不敢再來糾纏你了。”最后一場是上吊的戲,難道他早就知道會出事故?
我再次找到了廖智,開門見山:“根據我的調查,你作為一個助理,負責的事情未免太多了一些。”他眼神有些躲閃,終于苦笑說:“可以告訴你,我喜歡嵐姐。但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會給嵐姐添亂。”
我只好打出最后一張牌,把錄音師偷聽到的話講了出來。廖智聽完陡然一驚,囁嚅道:“是我的主意。我知道嵐姐最近想要擺脫鄒導,但又不好直接撕破臉,就建議搞出一個小事故來威脅鄒導。”
“鄭麗娜的死是你策劃的?”
“不不,我們預計讓嵐姐被上吊繩勒一下,受傷后借題發揮,和鄒導大吵一架。次日,她制造機會故意被小報記者偷拍到,然后我暗暗放出風去,說鄒導的劇組保障不了演員的安全。鋪墊完成后再和鄒導一刀兩斷便順理成章了。而且拍戲受傷是敬業的表現,事情炒起來對嵐姐以后的發展也有好處。”
“那怎么變成了鄭麗娜被吊死?”
“沒想到鄒導那晚沒來,我和嵐姐取消了計劃,嵐姐把動過手腳的道具背心換掉了。應該是鄭麗娜穿錯了背心,結果就……”
沉默片刻,我轉換話題:“對了,周嵐后背的文身是什么圖案?”
“飛龍啊,她剛出道時拍過寫真,上面有。”廖智拿出本寫真集,翻到一頁給我看。果然是一條黑色的飛龍,張牙舞爪,有點邪惡的感覺。
“這是哪一年拍的?”我問。
“7年前,那時候她18歲,還不太懂娛樂圈,否則也不會文這么俗氣的圖案。”
我逐頁欣賞。少女時代的周嵐皮膚白皙,身材嬌小,面容略帶羞澀,別有一番韻味。
“現在已經是成熟的氣質了,豐滿高貴。”廖智說,“戲路更寬,可以從20歲演到50歲。”
我把廖智的說辭告訴莫龍,他說:“背心外觀是一樣的,如果周嵐脫掉,鄭麗娜換上也不是沒有可能……這么說是個意外了?”
“我想見見周嵐本人,她是整個事件的核心。”我感覺還有迷霧有待澄清。莫龍說:“10月30號周嵐一定會出來。那天是她和大導演見面的日子。她以后能不能大紅大紫,就看這一天了。”
“你能帶我到現場嗎?”我問,“而且最好能讓我看到周嵐的文身。”
“這可難了,你怎么對她的文身這么感興趣?”
“你趕緊給我想辦法,事后我會給你解釋。”
一個月后,莫龍匆匆找到了我。原來這段時間他用盡渾身解數搞定了大導演劇組里的服裝助理,答應讓我以臨時幫忙的名義,在服裝間打打下手。“今天是周嵐面試的日子,如果碰到周嵐換服裝,興許能看到她的文身。”莫龍說。
我提前藏到服裝間。周嵐來了之后,我透過門縫瞥了幾眼,相比寫真集,她成熟豐滿了不少,失去了青澀,舉手投足大有明星架勢。大導演想讓她擔任一部清宮戲的女二號,周嵐聲音微微發顫,顯然是非常激動。“你進屋試一下服裝。”大導演說。
周嵐進來后,服裝助理沖我指了指一套百花飛蝶袷襯衣。我忙把衣服遞過來。周嵐脫掉外套,突然意識到有個異性,便瞪了我一眼。服裝助理連忙把我領出去。周嵐外套里面是低領毛衫,就這一瞬間,我已經看到她后頸下面文的飛龍,和寫真集上一模一樣。
我借著這個機會溜了出去,莫龍正在攝影棚外焦急地等著。
“你說周嵐的文身是只海馬?”我問。莫龍點頭:“沒錯,我夏天給她后背布置過血漿袋。”
“人家文的是西式的飛龍。”
“飛龍……明明是萌萌的海馬。難道是我眼花了?”
“你沒看錯。你知道飛龍什么時候會像海馬嗎?變胖的時候。周嵐18歲文了飛龍,那時她身材纖細,現在變豐腴了,文身也應該跟著皮膚拉伸,癟肚子的飛龍就很像鼓肚子的海馬。這說明現在的飛龍是一個新文身。可是誰時隔7年會去掉原有文身,再文同一種圖案呢?所以面試的這個人是鄭麗娜,死的才是周嵐。鄭麗娜為了偽裝成周嵐,最近才對比著周嵐的寫真集做了文身,可她忽略了文身會隨著體形變化。”莫龍撓頭:“可死的那個身上也沒有海馬啊。”
“應該是案發前幾天去掉了,肯定是廖智的主意,他可以勸說周嵐文身對面試不利。”
“難道整個事件是廖智策劃的?”莫龍問。我點點頭說:“周嵐死了誰會受益?是廖智。他讓鄭麗娜取代周嵐,鄭麗娜就會被他牢牢控制,財產也會落入他的囊中。想必鄭麗娜心里早已不平衡了,明明長了同一副面孔,為什么你是風光無限的明星,我是出生入死的替身?這樣她搖身一變成了明星,而且即將和大導演合作,誘惑很容易沖昏人的頭腦。一個要名一個要利,真是天作之合。周嵐只能去死了。”
“偷天換日的事能瞞多久啊?總有一天會被人識破的。”
“廖智拿到錢后自然會銷聲匿跡,剩下的爛攤子就讓鄭麗娜面對好了,她的動機是如此明顯。替身眼紅明星,痛下殺手取而代之的黑色題材,是娛樂記者的最愛。”
“人家花錢雇他當助理,他卻謀財害命,簡直是人渣!”
“我猜廖智也是由愛生恨:他喜歡周嵐,可周嵐和鄒導打得火熱。他作為助理又躲不開,只能怒火中燒地旁觀,時間長了難免心理變態,心生罪惡的念頭。”
“那怎么才能揭穿這個王八蛋呢?”
“他現在還沒跑,估計是想拿到大導演付給‘周嵐的定金,這是一大筆錢。我們可以去找鄭小光,他的演技比他姐姐差遠了。而且我們還可以打草驚蛇,鄭麗娜一緊張,便會纏住廖智,他就沒那么容易攜款潛逃了。”
“怎么打草驚蛇?”
我氣運丹田,突然大叫一聲:“鄭麗娜!”
只聽隔壁棚內“哐當”一聲脆響,似乎是花瓶打碎的聲音。
(責編:任飛 wfjgcq@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