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許曉曉
軍事題材小說作為網絡小說的重要分支,吸引了許多軍事愛好者的眼球。叢林狼是網絡軍事文學的代表作家,創作了許多優秀的作品。《最強戰神》是其早期創作的網絡小說之一,獨特的空間結構和反傳統的英雄塑造模式使得這部小說一經推出便引起關注,是一部值得討論的小說。
整部小說以玄劍門弟子吳庸的行蹤為主線,展開了緊張激烈的情節敘述。吳庸在海城尋親成功后,為了應付針對家族和江湖鋪天蓋地的追殺、豪門迫害、間諜謀害以及各色女子的愛慕,藝成歸來的吳庸聯手朱二、莊蝶等英雄奮起抗爭,全面反擊,掀開隱秘的江湖秘事,譜寫出一段最強戰神的傳奇。該小說構造了一個形式完美的江湖世界,刻畫了武功高強、俠肝義膽的江湖英雄。在環環相扣的小說情節背后,叢林狼塑造了一些有缺憾的英雄,風輕云淡地講述了一個不一樣的江湖。
吳庸,無用之用,方為大用;江湖,筆尖之下,即為江湖。在作者嘔心瀝血的努力下,江湖空間與人物活動的多條線索牢牢控制著整部小說。由于杰出的空間塑造和人物刻畫,《最強戰神》在魚龍混雜的早期網絡小說中脫穎而出,被冠以諸多美譽。
叢林狼是一名具有豐富市場經驗的企業家,能很好地將市場與家庭在作品中進行有效的結合。同時,淵博的軍事知識與古典武俠知識的積累,使得作者可以將戰場與江湖進行有機重組。作者將以上元素用情節牢牢地貫穿,形成了穩定的“中心—散點”式小說結構。

《最強戰神》以吳庸為主人公,以江湖為中心,依照尋親、復仇等情節線索,將戰場、家庭、市場三大空間天衣無縫地融合起來。吳庸是玄劍門弟子,他的行動永遠離不開江湖的行事準則。戰場、家庭、市場三個散點又各自為中心,生發出新的散點。例如,家庭空間中的蝶庸關系、姐弟關系,市場空間中的吳李之斗、吳莫之戰等等。至于戰場空間生發的小空間更是存在于整部小說的字里行間,各種戰斗場景信手拈來,酣暢淋漓的槍戰處處可見,還有整個文本透露出的血腥和殺戮之氣……整部小說能斂能散,小可融入每個戰斗的畫面,大可散入家庭、市場的任一空間,與這三個空間平行的還有一個讀者向往的江湖空間世界。正是因為如此完整的空間結構,縱使沒有華麗辭采的裝潢,作者亦能在繁冗的情節中如魚得水,盡情穿梭。完美的空間結構,決定了《最強戰神》在軍事小說中的地位。
叢林狼除了擁有獨特的從商經驗外,對軍事題材、武俠題材的小說做了大量的閱讀和整理工作。小說提及的各類武器,或是現實世界確有其物,或是在現有兵器的基礎上改造而來,例如m134機槍,“這款是m134機槍,山姆國生產,用于裝備直升機和機械化部隊的,力氣大的可以一個人抱起來射擊。”[1]許多江湖門派,如玄劍門、巫蠱派等都能在歷史文獻中找到對應的依據。商戶豪門之間的爾虞我詐,商海起家的叢林狼比多數單純寫作的作家更有經驗。正是這些知識背景背后的偶然性與必然性,支撐起浩大的小說空間,使得小說吸引了大量讀者。得天獨厚的從商履歷,獨特的知識結構……叢林狼擁有諸多同類作家難以企及的優勢。
《最強戰神》塑造的空間的確非常穩固,但過度龐大的戰場空間嚴重擠壓家庭空間和市場空間的生存,使得讀者對戰場空間產生疲勞感。
吳庸的家人、女友,永遠作為吳庸的支持者出現,沒有自己的獨特性格。親情、友情的描寫少之又少,即使出現也顯得十分生硬、干澀。作者在設置情節時,讓蔣思思在一場意外的事故中魂飛魄散,為之后吳庸步步為營的復仇做準備,唐突的情節使得讀者難以接受。極度縮水的家庭空間,四處彌漫的復仇欲望更是引起了讀者的反感。我們不可對這部作品過分苛責,這畢竟是作者的開荒之作,還有許多值得推敲之處。從側面來講,軍事小說本身以反映戰場作為主要目的,為了塑造戰場空間從而壓縮其他空間的書寫,是可以理解的。
《最強戰神》的空間張力極強,又不失穩定。在此基礎上,天之驕子吳庸、乖巧伶俐的莊蝶、靈活胖子朱二等人的出場水到渠成。雖然龐雜的人物難以刻畫得活靈活現,但在這一穩定的大空間中,所有人物的活動并不突兀,反而使人物更加生動和飽滿。
《最強戰神》設置多條情節并行,聚集了不同身份、不同性格的人物,在穩定的空間中展開獨立活動。作者特意消解傳統的英雄定位,有意打破英雄的完美形象。作者在小說的末尾處讓主人公走向名利、愛情雙豐收的大團圓結局,在發掘傳統英雄所不具備的閃光點的同時,消解了他們完美的形象。正因如此,讀者對于吳庸等人的情感十分復雜,不是一味地單純喜歡。在閱讀的過程中,作者塑造的反傳統英雄形象,逐漸走入讀者的內心。
吳庸是作者用心打造的主人公。與蝴蝶藍的《全職高手》不同,作者并不打算塑造一個葉修一樣的完滿英雄。相反,吳庸具備傳統英雄特點之余,多了一分痞氣。這一分痞氣并沒有影響作者對他的感情,反而進一步加深了叢林狼對主人公的獨特情感。
吳庸呈現給讀者的是一副男性中心主義的面孔,他對于女性世界了解甚少也不愿去了解。“女人聊起來永遠脫離不了老三篇:八卦、服裝和化妝品,堂堂老爺們,跟著扯這些算什么?”(第16章)吳庸是一位充滿陽剛之氣的武俠英雄,自然而然地沿襲了傳統英雄身上的男性中心主義色彩。吳庸不會去了解女性的審美視角,即使是自己的姐姐也不例外。這種反傳統的英雄形象塑造有別于同類軍事題材的小說。吳庸身上沒有傳統武俠英雄對于女子的似水柔情,也不是一味地作為江湖規矩的衛道士。為了幫助自己的好兄弟胖爺,他毫不猶豫地打破江湖規矩替胖爺出手,阻撓天下英雄出席峨眉派的比武招親。“很好,這事我還管定了,誰參加比武就是與吳庸為敵,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第393章)這個痞氣十足的吳庸參加戰斗時一點不含糊,他秉承的戰斗原則就是:“沒有人愿意死,只有將別人殺死才能活”,頗有古代死士的戰斗風格(第322章)。吳庸并不將獨步武林作為終極目標,他承襲民族英雄的立身準則,做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他不將追求利益作為自己的信仰,“這片古老的土地,華夏這個古老的民族值得我去守護,神擋殺神,魔阻噬魔。”(第438章)這一形象符合中國傳統江湖判定英雄所制定的標準。吳庸拋開制霸江湖的野心,一切以國以民為大,因此能夠脫離網絡武俠的桎梏,在新武俠、新軍事題材塑造的英雄形象中占有一席之地。
叢林狼在解構吳庸的完美形象的同時,消解了其他英雄可能具備的完美品質。那個“有些事不得不做,哪怕付出生命的”胖爺(第388章),雖然習得威震江湖的綿掌,卻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胖子,和傳統武林好漢身輕如燕、飛檐走壁的形象相距甚遠;有傾城之貌的神偷門莊蝶,是吳庸的忠實支持者,永遠不會發表自己的看法,只會為吳庸高興或者哭泣,逐漸向中國古典的“節婦”形象發展;柳菲菲的電腦技術獨步天下,卻不會武功,成了傳統武學與新時代科技結合斷裂的典型。她不敢追求自己的愛情,面對幸福的吳庸和莊蝶,只能“雙手合十,默默祝福,給心愛的人,也給自己”。(第500章)白然是作者致力塑造的完美女性之一,但面對不爭氣的胖爺也會調皮任性:“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還是很容易找。”(第497章)作者有意進行英雄形象的消解,著力解構男性英雄形象的同時,對女性英雄形象的消解更重了幾分。隨著行文線索的不斷推移,英雄的花朵隨風飄落,英雄的花園成為頹圮的雨巷。雨霧蒙蒙中,英雄與非英雄,原來都一樣。
叢林狼在塑造英雄人物時有意將網絡小說的精神層次進行提升,試圖達成中國現代文學與當代文學的接軌。小說里出現最多的詞語是“上位者”。無論是正面人物還是反派角色,上位者的氣息彌漫在小說的各個角落,與當代官場小說家筆下如日中天的當權者的氣質頗為相似。比武場下的圍觀群眾,“一片喧嘩,不沾親,不帶故的,大家也就是過過嘴癮,罵罵矮小如猴者沒有武德,各種語言的謾罵聚集滿堂。”(第361章)此類圍觀者極具魯迅筆下舊中國“看客”的色彩。叢林狼試圖通過網絡文學與所謂的正統文學的嫁接,消解網絡文學與書面文學的界限。
這是對現代社會構建的英雄模式的一種后現代反思。現實生活中,我們每個人都是英雄,我們每個人也不是英雄,眾生擁有的不過是吳庸身上的英雄痞氣而已。作為一種現實存在,眾生不僅是生活的掌控者,也是網絡文學力求反映的真正客體。
塑造龐大的小說空間是一項浩大的工程,作者在其中有意消解一些英雄形象,如果處理過度,很容易將小說推向暴力文學的深淵。叢林狼成功地完成英雄消解的工作,穩定的小說空間結構功不可沒,這個空間的中心——江湖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紛擾是軍事文學塑造的江湖意象擁有的共有特點,《最強戰神》自然也將紛紛擾擾的江湖作為情節展現的大背景。不同的是,一群非傳統意義上的英雄極大地改變了傳統江湖的構造,這個江湖脫胎換骨成為非傳統江湖,我們以世俗江湖進行命名。世俗江湖不僅僅是《最強戰神》空間結構的中心,它從自身生發出一串串相互并聯的情節,將它們融入到小說空間和小說塑造的人物中去。
關于世俗江湖這一概念,作者在小說的開篇拋出自己的疑問:“現代社會,很多人出來混以為自己是江湖人了,實則不然,什么是江湖?”(第9章)堂堂江湖,一個“混”字解構得七零八落,江湖不再具備傳統江湖的英雄氣場,更貼近世俗生活,成為其中的一部分。作者給出自己的答案:“江湖是一群隱秘人群的隱秘生活圈子,不是這個圈子的人,永遠進不了真正的江湖,也就不懂得什么是江湖,充其量是個街頭混混。”(第9章)這個江湖似乎具備了某些神秘色彩,平常人難以進入,成為完美英雄的專場。其實,作者在消解傳統英雄之后也消解了傳統江湖,這個江湖遠離了眾生這一英雄的原型,也就成為遙不可及的烏托邦。這些英雄爭先恐后融入的不過是世外桃源的倒影:一個真實存在的世俗江湖。世俗江湖中,這些英雄推動著小說情節的開展。這個世俗江湖是網絡軍事文學時常提出并著力塑造的,作者將真正的江湖提出,卻又告訴讀者這個江湖是遙不可及的,意在制造悲劇感的同時完成一種反諷:我們畢生追求的滾滾紅塵,不過是江湖本體的鏡花水月。
世俗江湖和江湖本體不同,但有著相似的江湖規則。作者在小說中多次提到這個規則:“出來混的人,都不敢破壞規矩,甚至比其他人更講規矩,道理很簡單,誰也保證不了自己能夠永遠當老大。”(第29章)不僅如此,叢林狼將江湖準則提高到和法律相同的地位,“朝廷有法,江湖有禮,這個禮就是規矩。大會上解決恩怨紛爭是規矩之一,當然,也可以私下里解決,這么一來,雙方的仇怨只會越結越深,幾代人都無法解開。在現代社會,沒人愿意和其他人結怨,也沒人愿意一輩子提心吊膽地提防別人。這日子沒法過,冤冤相報何時了?”(第112章)作者似乎尋得了世俗江湖解決糾紛的至道:有理無理且不論,一場比武定輸贏。看似不可思議的解決方法,卻在弱肉強食的江湖中存在了數千年。作者既是在探尋江湖瑣事的解決之道,也是在尋求許多現實問題的解決方法,盡管這種解決之道存在許多不合理的地方。世俗江湖的比武準則為小說情節的發展提供了中轉站,敵人在比武前后由臺前走向幕后,成就了吳庸這個當之無愧的賽場英雄,使吳庸這個英雄形象的來源變得有憑有據。
雖然作者是一名軍事愛好者,但在整個小說的結構過程中,叢林狼毫不掩飾自己對熱兵器破壞江湖規則的厭惡,也流露出對傳統武術在現代科技的打壓下毫無還手之力的悲憤。“練武之人對熱兵器有一種近乎本能的厭惡,修練十幾年的武功還不如一顆子彈,真是情何以堪。所以,練武之人不怕死但絕不想死在子彈下。”(第98章)作者對傳統武術和現代軍事科技的取舍十分矛盾,一方面為傳統武術的式微感到悲哀;另一方面也為現代科技的發展欣喜。作者不想取舍,也難尋求解決之道,這種矛盾的心情在文中多處都表現出來。叢林狼在悲憫傳統武術沒落的同時,也為一味依賴現代科技的社會敲響警鐘。
叢林狼試圖尋找一種方法維護世俗江湖的運行,進一步完成小說空間的建構和諸多英雄人物的細化。因此,面對強大的熱兵器,他只有讓傳統武術讓步。對于傳統武術而言,這不可以接受,但卻是唯一的求生之道。“江湖門派也得順應潮流好不好,老是默守陳規怎么能行?”(第131章)作者在談笑之余完成了古代武術向現代科技的妥協,卻掩蓋不了濃厚的悲涼。“傳統江湖那一套暗殺手段已經過時了”(第487章),看似作者在否定傳統武術,其實是借用妥協完成對現代科技的嘲諷,表達對現實的關照。作者并不描繪現代軍事技術造成的巨大災難,用一種看似輕易的妥協掩蓋自己的無奈。這不僅是中國古老技術的從業者,更是一代網絡作家對于新的征服者產生的一種恐懼感和一種本能的反抗。
當傳統江湖能夠和官府之間保持一種默契和平衡時,便完成了向世俗江湖的變異。在穩定的世俗江湖空間中,作者完成了對非傳統英雄的塑造。頹圮的江湖世界里,紛擾的瑣事司空見慣,對于吳庸而言,死亡與殺戮成為一種常態。“見識了太多的骯臟和殘忍,生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死亡,有時候是一種解脫。”(第269章)字字都彌漫著悲涼與無奈。對死亡的恐懼,對殺戮欲望的放縱,融成吳庸的一句感慨:“自己也是干這行的,說不定哪天也會被人逼到這一步。這就是江湖啊。”(第269章)此處作者巧妙地對世俗江湖進行定義,對傳統軍事文學奉行的江湖準則進行審慎反思。在世俗江湖的映襯下,真正的江湖更加清晰地出現在讀者面前。
紛擾的江湖在流水落花般的浮塵瑣事中逐漸凸顯自己的面貌。作為三大散點空間的中心,江湖這個小說空間的中心逐步完成自己對于結構的使命,同時將現實世界映射到文本中去。在這個世俗的江湖中,作者肆意揮灑隱喻現實的筆墨,抒發個人的情感。
文學立足生活,不僅針對的是文學作品的形式和題材,也暗指文學內部意蘊及自身的隱喻性。網絡小說作為一種比較新的文學形式,不能脫離生活自說自話。“表面上是飛到了十萬八千里以外,但根子還是在現實的土壤里,這些小說是在通過幻想的鏡子來照見現實。”②《最強戰神》是一部成功的軍事小說,其建構的空間具有現實針對性,整部作品甚至都可以看作現實世界的復制品。叢林狼的精妙之筆在于將更多的人文關懷投射在這部小說中,頹圮的英雄、世俗的江湖并沒有降低小說的品味,折射出當代知識分子對現實世界的思考。
叢林狼毫不避諱對祖國,也就是文本中“華夏國”的深深熱愛。這是小說作者唯一通過正面贊頌來觀照現實的表現。作者將對華夏大地的摯愛寄托在吳庸身上,借其口將祖國領土的入侵者稱為“南海的那些猴子”“越國的黃皮猴子”,描繪入侵者的丑陋面貌,表達對這些侵犯者的極度厭惡。對于捍衛祖國安全、保護吳庸撤退的警察,作者也毫不吝惜自己的贊揚:“正是因為這些人默默地為國家奉獻,不顧生死,華夏國才有機會屹立東方。”(第227章)叢林狼高昂的愛國主義和讀者閱讀過程中迸發的感情通過吳庸完成了融合,使得整部小說充滿了樂觀主義和昂揚的斗志。如此,《最強戰神》的人文內涵得到了擴充,精神層次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作者并沒有隱瞞現實社會存在的諸多問題,敏銳地捕捉現實素材后,將其投射到了“華夏國”身上。反諷手法的運用,嘲弄的口吻和故作無奈的妥協,處處反映著作者對權力濫用的極度不滿。作者先將權勢請下神臺,“李家可以通過權勢影響一些部門和人對自己下手,自己也通過權勢將對手打回去,這就是權勢的妙用和好處啊。”(第78章)作者表面上似乎在夸贊權勢的實用性,暗處卻嘲諷權力成為大家貴族爭權奪勢的政治工具,具有極強的諷刺性。叢林狼借吳庸之口斷言:“真理永遠在打炮的射程之內,千古不破的道理。”(第499章)暗示權力和軍事的結合形成了對真理話語權的壟斷。作者將英雄對于權勢的無力感進行了淋漓盡致的描繪:要想發出自己的聲音,只能通過強權占據軍事的制高點。權力話語的恐怖性彰顯無疑。此外,作者對部分尸位素餐的官員進行了嘲諷:“民不舉,官不究。”(第9章)“但有關部門說我們這里不合格,那里不合格。”(第14章)“還能怎么著?胳膊擰不過大腿。”(第58章),影射部分官員不作為的同時,表達強大權力將普通民眾逼得無路可走的無奈和憤怒。從現實意義來看,這其實是對國家機器的善意提醒和批評。對于現實生活長期多角度、多側面的觀照和反映,正是作家人文關懷的表現。
叢林狼對華夏國的普通民眾投放了大量筆墨進行描寫。這點直接承襲中國現代作家對于民族劣根性的反思和挖掘,是反思文學的進一步發展,也是一種優秀的文學精神的傳承,具有很強的現實性。“看熱鬧可是華夏國人的本性。”(第70章)作者將一群看客的形象生動地進行描繪。除此之外,作者對于大眾媒體主導輿論的現狀極其不滿,這點也在小說中得以表現。作為一名知識分子,叢林狼提倡去除民族劣根性,培養國民獨立思考問題并作出決斷的能力,而不是讓大眾一味追隨媒體,最終走向輿論的死海。即使在硝煙四起的軍事文學中,作者也能抓住細節發表自己的意見。漢森公司的遭遇,其實表達的是作者的現實關懷。“這一個個不是乞丐就是民工,算是弱勢群體,將這些人打一頓,馬上就會上報紙,社會民眾只會同情弱者,漢森公司有理都會變得沒理。”(第44章)作者隱晦地傳達出大眾媒體對于輿論引導的雙面性,挖掘民族劣根性的同時,表達對于國民個體獨立意識覺醒的美好希冀。
擁有人文關懷的作家,相較于一般作家而言擁有更為廣闊的視野。叢林狼將內心深處的想法通過微妙的細節表現出來。作為一名網絡作家,他關注同類作家的命運,期望更多支持網絡文學發展的聲音,希望獲得政策的引導和主流話語的認同,使得網絡文學早日擺脫尷尬的邊緣處境。他通過自己的創作表明,即使是網絡軍事小說也能展示強烈的人文主義精神。“不像有些國家,政府大力鼓勵跆拳道、空手道的發展,還拿出資金和配套政策支持,將武術打造出產業,全世界布局,武術發展勢頭非常好,即產業化、市場化、經濟化了,又為真正的絕學繼承發現大量人才,一舉多得。”(第170章)叢林狼確實提出的是關于武術發展的建議,但也映射了小說創作的現狀。網絡小說是一門網絡中的“武術”,在當代文學中發展的勢頭正盛,早已“產業化、市場化、經濟化”。作者期望的是政策性的扶持,為網絡文學的長遠發展留住人才。叢林狼將自己的人文主義觸手伸向國家層面的同時,也伸向了自己寫作和工作的網絡大環境,開始關注網絡文學的后繼發展。這份屬于網絡作家的赤子情懷值得贊嘆,這分獨特的眼光令人佩服。
在人文關懷的視角下,叢林狼將對現實生活的反思投射到小說空間去。“中心—散點”解構不僅是作為小說框架存在,頹圮的江湖、世俗化的非傳統英雄不再是單純的個體。《最強戰神》的獨特之處在于作家投入的人文情懷使讀者嗅到了濃郁的現實味道,并為之深刻性而折服。
在前文中,我們從空間結構和英雄塑造兩個大的方面對《最強戰神》進行了多角度的審視。無論是獨特的世俗江湖意象,還是整部小說的超強現實針對性,都從多方面證實了這個網絡文本的優越性。網絡小說的發展在經歷了十余年的突飛猛進后,逐漸變緩甚至停滯。在軍事小說這個板塊,像《最強戰神》這樣出色的作品逐漸減少。大部分小說不停地進行情節的重復編排,靠主人公顏值和感情戲碼來博取讀者的眼球,逐步淪為庸俗小說,很難像《最強戰神》一樣能夠擁有堅實的空間結構和經過創新改造的人物。即便如《最強戰神》這樣優秀的作品,也很難避免情節老套、線索雜糅的弊端。網絡小說“作品質量未見顯著提升,創作性萎縮是兩大結癥,具體體現在題材雷同、情節拖沓、文字累贅甚至涉及暴力色情等方面”。③如果網絡文學不在多個層面上進行改革,只能陷入傳統文學的桎梏中,造成大量的讀者流失,喪失活性和生命力。叢林狼用《最強戰神》指明了網絡小說尤其是網絡軍事小說的改革方向,勇敢地開拓了自己的新境,值得其他作家借鑒。在新時期網絡小說的改革浪潮中,叢林狼占有一席之地。
叢林狼以商人和作家的雙重身份開展創作活動,這在當代作家中是不多見的。許多網絡作家以青年學生作為主力軍,他們很難擺脫學院教育帶給寫作的消極影響。在豐富的從商經驗的支持下,叢林狼對武俠小說進行了大量的閱讀,擁有多數網絡寫手難以企及的知識廣度和深度。對于軍事的熟悉和喜愛,使得作者能夠很好地駕馭軍事小說的創作。對于網絡作家而言,擴大知識體系勢在必行。“這把小匕首很特別,是用億萬年的深海精鋼木打造,據說是墨門矩子花費幾年時間打磨而成。”(第23章)墨家擅長器物的制作,這是眾所周知的。作者在此基礎上對兵器進行杜撰合情合理,不會使人感到唐突。作者掌握的醫學知識也在小說中得到了很好的應用:“龍針為陽,鳳針為陰,一陰一陽,相生相克,歸于平衡。”(第39章)這正是古代道家思想與中醫的針灸很好融合的表現。網絡作家應致力將自己打造成為擁有完善知識體系的智者,才能更好地駕馭大型空間結構下的小說創作。
古代技術和文學知識為我所用,是叢林狼在《最強戰神》中的又一特點。我們很難想象冷熱兵器可以在一場戰斗中同時進行近距離地對峙。叢林狼利用冷熱兵器的同時登場完成了對于傳統武學的拯救,也完成了塑造英雄人物的過程。這種處理方式,在只追求熱兵器對抗的軍事小說創作者看來,是不可能完成的艱巨任務。中國的酒令和江湖暗語適時在小說中出現,“手拿金杯圓又圓,仁兄得志在桃園,兄弟出來海城地,德福相會又團圓。”(第25章)將小說中的俠氣和江湖氣概很好地暈染開來。“兩人看到了前面黑乎乎的海島,時不時傳來一陣野獸的嘶吼,令人恐懼,兩人加快了速度,順利地登上海島后,將充氣艇拖到海岸樹林里。”(第98章)此處讀者恍惚間讀出了魯濱孫初登荒島的感覺,仿佛看到好萊塢大片經常出現的荒島求生鏡頭。能使平實的文字散發經典名著的閱讀感覺,歸功于作者強大的文字駕馭能力。小說展現出電影科技的光與影,使古老的中華武術與現代光影科技在同一場合中擦出火花。這種大膽而新奇的想象,為網絡軍事和武俠小說的創作提供了有效的參照。
《最強戰神》是作者探索欲的迸發,也是作者人文關懷與愛國熱情的巧妙融合。作者時常將筆端放諸古老的華夏大地,對山川河流、草木蟲魚進行細致地描繪,將深摯的熱愛注入文字中去。作者甚至直接發出這樣的慨嘆:“神秘的東方古國,神秘的華夏人。”(第406章)同時,作者將童話常用的隱喻手法借鑒過來,探索人和動物生存狀態的相通性,并以此為基礎進行類比。“這種動物之間為了生存的廝殺每天都在上演,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吳庸冷靜地看著這一幕,不由笑了,動物為了生存相互廝殺,人類又何嘗不是?嚴格說起來,人類的相互廝殺更加殘忍、更加血腥。”(第328章)叢林狼在此完成對人類互相殘害的諷刺,將同根相煎的人類置于動物之下。在作者無窮的探索過程中,我們對于書中的華夏國和生存的東方古國都有了更深的了解。將思緒拉長,我們可以對人與自然萬物、人類之間的關系進行思考。這份大的關懷是一種坦然正視自身的包容和氣魄,可以作為一種參考或借鑒。
除了在小說的內部要素中進行發掘,叢林狼嘗試從文學的外部打開當代文藝批評對于網絡小說的評價方式。網絡文學一直處于傳統紙媒文學的重壓之下,邊緣化的身份讓網絡作家渴望尋求身份的自我認同。小說中多次出現“上位者”“苦笑”“一臉興奮”等詞語,導致小說的書寫方式極為單一,詞語的重復使用帶給讀者疲勞感。這既是由于網絡小說需要每日更新的壓力,也是因為作者試圖通過這種方式向讀者發出如下暗示:傳統文學的話語形式很難在網絡小說中開展,穩固的結構、出色的人物、深厚的人文意蘊才是網絡小說的重心。“每個人對藝術的感受是有差異的,他們可以按照自己的感受去領略藝術,或者哪怕僅僅是根據自己的愛好對某種藝術品味感興趣,也可以因此構成了批評領域的多種聲音和多種感受。”④因此,當代文藝批評應該考慮網絡小說讀者的期待視野和實際閱讀感受,形成一種新的文藝批評模式,而不再是像對待傳統文學那般,緊扣語言、修辭等形式不放,否則網絡文學批評很難有所突破和創新。網絡小說為了讀者而產生,它直接服務的是自己的消費群體,而不是文藝批評家。
多重身份對于文學創作的優勢、古今文學與科技的巧妙結合、無窮的探索精神和人文關懷、力求掌握網絡文學批評的主動權……叢林狼用種種方式完成新時期網絡文學改革的拓荒工作,對于同時期的網絡作家擁有不可忽視的影響。網絡創作者追求的不是對叢林狼創作的模仿,而是用自己獨特的創作方式在網絡小說重復的魅影中開拓新路,完成網絡小說發展階段的新跨越。這對于網絡文學內部的新陳代謝和長久發展,實乃一大幸事。
《最強戰神》以家庭、市場、戰場三個大的散點進行情節的輻射,圍繞江湖這一空間的中心進行構架。穩健的結構承載的是一群異于傳統武俠的英雄,承載的是一個頹圮沒落的世俗江湖。除了個人英雄主義的充分彰顯外,痞氣十足的吳庸、肥胖靈活的朱二、傾國傾城的莊蝶……這些某種程度上被解構的英雄更類似于現實生活中的普通人,這讓我們縮短了與英雄的距離,也讓英雄的界限更加模糊。至于紛擾的世俗江湖,叢林狼更多地寄托的是對于傳統江湖逝去的追憶與慨嘆。在此基礎上,作者將世俗江湖與現實生活發生關聯,將社會中的現象影射到世俗江湖這一概念中去,進行人文主義的關懷和后現代語境下的解構。叢林狼在《最強戰神》中提出的很多問題和解決方法都具有現實針對意義,為當下經濟、政治、文化難題的解決提供了參照。叢林狼時刻牢記自己的作家身份,在小說暗處為網絡文學的新發展提出建議,并身體力行地在《最強戰神》中完成對自我創作和同類軍事文學的超越,給人啟發和震撼。
一部《最強戰神》,展示了一個完美的小說世界,留下了一個充滿可能性的空間結構和許多并不完美的英雄,令我們感動。作為一部早期的網絡軍事小說,對當代文壇的影響有限。但是多少年后,我們仍能記起那個白衣吳庸,想起易容術獨步天下的莊蝶,思念摯愛白然的胖子朱二……這便已經足夠了,這部《最強戰神》只為讀者而寫,寫活了這些英雄,也寫盡了叢林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