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斌來 崔 佳
重慶:讓歷史文化資源“活起來”
文 / 王斌來 崔 佳
重慶因水而建、因水而興,渝中半島兩江環抱、地勢起伏。山城的標志性建筑——解放碑,如今深藏在繁華商圈之中。拍照留念的游客或許不會想到:一路之隔,還有山城巷之類“好耍”的街巷。“一條爬坡上坎的巷子,串起了寺廟、教堂、領事館、醫院和吊腳樓,各種房子各種人,老是能遇到新奇的事情。”依然原汁原味的山城巷,經常勾起重慶市文物保護志愿者服務隊秘書長吳元兵兒時的記憶。
如何讓歷史文化遺產真正“活起來”?這個話題有幾分沉重,然而就像山城的天氣,雨霧迷蒙,天色卻正在清亮起來。
2016年11月23日,重慶市規劃局公布了全市第一批優秀歷史建筑名錄。
掛牌保護優秀歷史建筑,延續歷史文脈,留住城市記憶,重慶邁出了應保盡保的步伐。
哪些資源要保護、哪些資源要優先保護,誰說了算?規劃。
2015年,《重慶市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劃》公布。1986年被國務院批準為國家歷史文化名城的重慶,第一次有了法定的全面性名城保護專項規劃。
擁有3000年建城史的重慶,歷史文化家底堪稱豐厚。
“晴江一女浣,朝日眾雞鳴。水國舟中市,山橋樹杪行。”這是唐代詩人王維的詩句,描寫的是長江之濱的重慶巴南區木洞鎮。木洞古鎮始建于唐代,明清時成為進出重慶的水路第一驛站,4條主街與4條巷道組成的“魚骨狀”傳統街巷肌理,是此間風貌精華。
信步木洞老街,江景與街景交融:江邊有碼頭遺跡,街面上茶館、商號、大院、教堂等老建筑不時映入眼簾,街邊遍布黃葛樹,斜生的樹根竟頂起了路上的石板,仿佛在提示人們老街的年齡。
“木洞曾輝煌了300年,但也沒落了30年,如今又燃起了希望。”鎮黨委書記李銳告訴記者,木洞如今被列入重慶市首批傳統風貌保護區,已經展開對老建筑的全面勘測。
鐵鑄風華,大大小小的工業文化遺存,也是重慶城市記憶的重要組成部分。
數年之后,再次踏進重鋼集團型鋼廠老廠區,52歲的重慶市民沈銀春感慨萬千。這個她曾經工作了28年的地方,如今建成了一座工業遺址公園。“廠房、煙囪、候車區都是老樣子,這里有多少人青春的記憶啊!如果拆掉,連個懷舊的地方都沒了。”她說。
一個250噸重的機械巨無霸,靜靜地臥在遺址公園中。這臺英國產的8000(HP)馬力蒸汽機今年已經111歲,目前全世界僅存一臺。“它是百年前工業水平的見證,抗戰時期從武漢運來,生產新中國第一條鐵路重軌時立了大功,直到1985年才‘退役’。”工業遺址公園項目工程部部長、第三代重鋼人郭勇說,當年告別這個“老伙計”,一些老工人難舍難分,不時過來看看、摸摸、拍拍,還有的悄悄抹眼淚,就差和它說話了。“像這樣有歷史有溫度的工業遺產,不保護好自己心里都過不去。”
木洞古鎮與重鋼老廠區,是重慶傳統風貌區的兩種不同類型。
翻開《重慶市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劃》,重慶對歷史文化資源“三層七類”的梳理一目了然。“三層”,指的是空間上的歷史文化名城名鎮、歷史地段和歷史文化資源點;“七類”,指的是歷史文化街區和傳統風貌區、歷史文化村鎮、文物保護單位、優秀歷史建筑和保護建筑、風景名勝、非物質文化遺產、世界文化(自然)遺產和主題遺產這七種資源。
“保護的范圍還可以更寬一些。”作為重慶市規劃學會歷史文化名城專委會委員,吳元兵點贊規劃的同時,還有更大的期盼,“比如說有些古橋、民居,沒有達到文物的級別,也沒評上優秀歷史建筑,但它們也是鄉愁記憶的生動載體,是否也可得到相應的保護?”
一段時間以來,古橋,這個經常與老樹、小巷等一起被人提及的鄉愁符號,在吳元兵和文物保護志愿者們腦海中揮之不去:重慶一個區要修水庫,涉及兩座百年古橋,起初公布的方案是“一座搬遷,一座加固淹沒保護”。“對于淹沒,我們覺得惋惜,有沒有更好的辦法呢?”吳元兵說,他們為此組建了課題組,還通過微信向社會征集方案,最后向當地政府提出了“兩橋同時搬遷保護”的建議。
2016年12月初,好消息傳來,在多方努力下,他們的方案被采納。“終于可以不用穿著潛水服去看古橋了。”吳元兵高興地說,“全社會多一些保護意識、主動作為,就能多留住幾分鄉愁。”
文物保護有“紅線”,商業開發求利益,兩者如何兼顧?
保護與利用,政府要做示范。
重慶市紅巖聯線文化發展管理中心旗下的42處文物遺址中,中共南方局暨八路軍辦事處舊址、周公館、《雙十協定》簽字處桂園、渣滓洞、白公館、紅巖村……知名度在全國都是響當當的。
“我們主要做兩件事,一是對文物及其遺址進行本體保護,目前所有文物遺址保護完好,館藏文物突破10萬件;二是借助紅色旅游開展文化景區的綜合整治與環境打造,積極傳播紅巖文化。”管理中心社會教育部部長周萬炯說。現在,紅巖聯線每年接待游客量都在600萬人次以上。
保護與利用,企業要有情懷。
做米市街項目時,政府有關部門曾來關心工程進度,城市景觀設計師陳雨茁沒多說什么,只是帶著他們看地上厚厚的灰——磨磚的灰。“舊磚沒有那么多,新磚要反復磨,才能跟舊磚有渾然一體的感覺。”見到他對修復老房子如此用心,政府此后再也沒有催過進度。
為最大限度地還原老建筑的氣度,陳雨茁光設計圖就修改了20多次。由于工藝要求高,工人隊伍最初有160人,最后只留下了40人,“留下來,你們就是行業里的工匠高手,這足以讓你們驕傲一輩子!”陳雨茁這樣鼓勵工人,也鼓勵自己。
“應該說是有一種文化情結,當時我就在想今后怎么利用,沒想具體,但有一個原則,就是要與文化相關,不能變味兒。”陳雨茁說,幾棟老建筑修復后,不少商家前來尋租,包括火鍋店等餐飲企業,他一律婉拒,幾年下來只開了一個口子,同意杭州一家文創企業入駐其中,“今后也會圍繞文化來升級業態,讓文脈有故事,經濟有活力。”
重慶市南岸區文化委副主任雷旺用一串對比來介紹區文保工作的變化:過去是文保規劃文化部門自己做,其他部門不買賬,現在是與規劃部門聯合請高水平團隊來承擔;過去是文物拆了還不知道,現在是前置審批,回函后才能開工;過去是文物行政執法偏軟,現在是多部門聯動執法,有效遏制了法人違法。
延續傳承城市記憶,沒有工匠精神做不到,沒有創新精神做不好。
“傳統風貌街區的打造,要有工匠精神,還要創新運作方式。”豐盛鎮黨委書記石國全說,最關鍵的資金來源,采用了政府投資、社會資本和以獎代補三種方式。“保護古鎮整體山水環境和城鎮空間格局,加強整體化的城鎮空間環境設計,延續古鎮原有生活環境風格,這三個原則不變,就能留住古鎮的‘魂’。”
重慶保護歷史文化遺產,除了政府部門的正規軍,還有山城的“文保民兵”。
2011年,吳元兵與一幫同樣熱愛重慶本土文化、對歷史文物有濃厚興趣的朋友創建了“重慶老街歷史文化總群”,次年又成立了重慶市文物保護志愿者服務隊。

重慶米市街歷史文化街區
“掃街”,對“重慶老街歷史文化總群”來說是必修課,也是最經常的活動。在“掃街”中,走訪和記錄重慶的老街和文物點,定期對一些市級以上文物進行巡查,遇到文物破損或無故被拆的情況,第一時間向政府和文管所報告。
“我們團隊開展文物巡查和‘掃街’活動240多次,參與者達數萬人。”吳元兵滿臉自豪,“現在能做的事情越來越多,參與文物保護的渠道也越來越多元。”
自籌資金、自尋線路、奔走呼吁、鍥而不舍。幾年下來,這支文物保護志愿者隊伍不但沒有因為重重困難而減員,反而不斷擴大。
“重慶是巴蔓子為之舍命、李太白為之放歌的地方,我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拉住每個人的衣袖告訴他:你知道嗎?你每天都穿梭于3000年的歷史之中。”吳元兵掛在嘴頭上的這句話,可謂這支隊伍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