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
北京外國語大學德語系客座教授,同濟大學中德學院德方副院長。1997年1月至1999年5月在山東魯東大學(煙臺)學習現代漢語言文學,2001年1月至2005年7月在德國帕紹大學攻讀博士學位,2006年1月至2010年8月在德國帕紹大學任教。
我永遠忘不了,那是1997年1月30日寒冷的一天,我坐船從韓國仁川到了山東威海。我怎么也不會想到,來中國留學的偶然決定將徹底改變我的命運!
1996年,我參加了德國帕紹大學和韓國大邱啟明大學的一個交換生項目。學期結束后,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就要回國了,我正琢磨這一個月還能干點什么,剛巧就有一個學中文的韓國朋友給了我一些啟發,萌發了我去中國看看的念頭。在我當時的印象里,中文是最“恐怖”的一種語言,我恐怕是吃不了學漢語的苦,但是帶著想成為語言學家的夢想,我覺得參加一個漢語短期班肯定沒有壞處。而且由于當時在德國學中文的人不多,回國之后肯定有機會經常賣弄賣弄。因此在韓國朋友的幫助下,我很順利地聯系到煙臺師范學院,報名參加他們的漢語短期班。
沒想到,在一對一的課堂里,老師對我特別認真,要求又非常高。每次剛覺得有點進步,心里有點高興,老師就給我潑冷水,把我折磨得都快哭了:真是“山外有山,字外有字”,山東人念四聲的奧秘都不用提了。就這樣折磨來折磨去,慢慢把我的野心給折磨大了。延長了簽證學了半年多以后,我聽日本同學說有漢語水平考試這么一檔子事兒,心里感到很刺激。同學瞄準的是考過8級,我比較謙虛,認為能過中級水平的檻兒就已經知足了。結果,學了一年還真把6級給蒙出來了,獲得了上中文系學漢學的資格。過了不久我聽老師說,還有機會考高級考試,但是從來沒人敢考。那時候我已經開始在酒吧唱歌掙錢,什么也不怕了,就大膽地向系主任要求開一個沖刺高級考試的預備班。由于我當時是學校里唯一一張西方面孔,還偶爾接受采訪給學校做了不少宣傳,領導就同意了,專門安排老師教我和兩個日本同學,趕我們這“三只鴨子”上架。考試前一夜我緊張得一分鐘都沒睡,到了考場糊里糊涂的。現在只記得作文寫的是:《我的初吻》,口試讓我們介紹本國的醫療制度,不知道當時自己是怎么堅持下來的。考完試我就直接回德國了。
顯然,學漢語的經驗改變了我對很多語言學論點和學說的看法,從而對我后來的生活產生了非常大的影響。不但是學術和工作方面,更寶貴的是它同時也豐富了我的世界觀乃至人生觀。舉個小例子:我的中文剛達到能對付日常生活的水平時,學校宣布應學生的要求給我們開了太極拳課。雖然我聽說過有這么一種神秘的武術,但是從來沒接觸過。帶著很強的好奇心我報名了。讓我吃驚的是,每一次練拳之前老師都讓我們站半天做一些奇怪的動作,偶爾走過來把他的手塞在我兩手之間,觀察一會兒就走。過了幾個星期我問他:“我們這樣把手推來推去是什么意思?”他回答說:“練氣功。”我問:“你塞手的動作呢?”他說:“啊呀,感覺一下你的氣量。”我問:“我的氣怎么樣?”他潑冷水:“還差得遠呢。”很神奇的是,過了幾個月我的兩只手竟然能冒出一種像靜電的感覺,而且眼睛能見到手被一種白光包圍著。老師鼓勵我說:“你的氣有進展了。”我又好奇地問:“這所謂的氣是干什么用的?”老師平淡地回答:“養身體,給別人發功,治病,等等。”雖然老師警告我不要隨便讓自己的氣流到別人身上,我還是好奇地偷偷開始給我周圍的中國和外國朋友發功,結果往往讓我目瞪口呆,但身邊的中國朋友卻不以為然。看來西方人跟東方人的出發點是有差別的。
類似的故事我當時在中國經歷過很多,也去過新疆、內蒙古、甘肅等偏遠的地方,認識了很多非常熱情、豪爽、大方、智慧的朋友,體會到了戈壁沙漠的沙塵暴,看到了塔克拉瑪干夜空的星星,呼吸過無邊大草原的香風……
那么多年過去了,有時候回想這一切我恨不得馬上就抓起我的背包重新開始探險家的生活。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我作為一個快50歲的人要慢慢懂得“知天命”。我有一種感覺,我的“天命”不但讓我積累更多的知識,明白更多的道理,而且讓我運用這些道理與他人分享中國經驗帶給我的啟示,為中德關系作更多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