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幗軼
中央新聞紀錄電影制片廠(集團)導演。2003年至2008年由國家公派赴德國科隆大學攻讀影視音樂博士學位,是至今國內(nèi)唯一一位留德影視音樂專業(yè)的博士。
每當我回憶那5年的留學生活,曾見過的人、經(jīng)歷的事,就像紀錄在我腦海中的電影畫面。我想和各位分享其中兩個片段。
剛到德國時,因為語言的問題和文化的陌生,我陷入到無法回避的孤獨和無助中。在那段時間里,我常常給國內(nèi)的親友抱怨周圍的德國人都是冷冰冰的,很少看到他們伸出援助之手。那段時間我的生活狀態(tài)是,開門出去時就裝微笑,回到宿舍關上門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掉下來。在硬撐出來的強者外表下,其實我難以解決的問題和困難越來越多。終于,我走進了Schaedlich女士的辦公室,她當時在DAAD(德意志學術交流中心)負責我們中國留學生的工作。認真地聽了我的傾訴,她說,其實你身邊有很多德國人都很善良,也樂于助人,但是你現(xiàn)在外表展現(xiàn)出來的狀態(tài)可能讓他們覺得你并不需要幫助,或者他們其實早就想幫助你了,但是不知道從哪里入手。她用了一個比喻,說你試著把自己鼓鼓的“氣球”用一根針扎破,露出真實的自己,告訴身邊的人你的困難,你需要的幫助。然后你再看看生活會不會發(fā)生變化。這次見面對我的人生是一次改變。從那以后,我會告訴我的同學我感到很孤獨,能不能陪我聊聊天或者一起出去運動運動。有時下課晚了,我害怕回家的路太黑,就會問同學可不可以繞個遠陪我一同走回家。當我學習中遇到問題,我也不會自己悶在屋里,而是去尋求幫助。當我越來越真實地告訴周邊的人我的感受時,當我用更自然和真實的自己與周圍的德國人交往時,我越來越多地感受到了別人的善意,壓力也越來越小,生活的狀態(tài)更加自然更加真實。經(jīng)歷了這些,我改變了對德國人的印象,增加了理解,消除了誤解,我自己也變得更加豁達、寬容。
德國的教育讓我很享受。在Seifert教授的指導下,我突破了好與壞、對與錯的判斷界限,充分地享受了學術自由的感覺。我記得剛參加每周教授主持的博士討論會的時候,當我第一次發(fā)言結束后,大家拋來了很多問題,我的第一反應是面對“攻擊”,我要“反擊”。然后我情緒激動地“反擊”了所有問題。但在之后的學習中,這其中的許多問題常常給我?guī)硭伎迹渤3:鸵恍﹦e的問題結合起來帶給我新的啟發(fā)。我逐漸認識到,討論中的每一個提問都是有益的,每一個提問的人都值得感謝,每一個提問都給思想打開了一扇窗。漸漸地,在討論會中,我能讓自己客觀、平靜、心懷感激地去面對每一個問題。我開始慢慢學習一些討論中的技巧,比如自己的發(fā)言如何與別人的問題銜接,如何打斷別人的發(fā)言,如何表達不同的意見。我覺得,理解了“討論”兩個字的含義,是理解學術的渠道,也是打開正確溝通大門的一把鑰匙。
德國諺語說,山和山不相遇,人和人會相逢。世界上最重要的交流,是人的交流,交流的目的是為了理解,理解的結果就是寬容。
5年的留學經(jīng)歷,帶給我很多收獲。現(xiàn)在我總希望能夠幫助到一些人,因為自己曾經(jīng)如此渴望得到別人的幫助。我也總提醒自己理解別人。當你遇到一件不可理解的事或者一個不可理解的人,首先想到那背后一定有你沒有了解到的背景和原因。
在工作中,當我拍攝紀錄片的時候,我不希望告訴觀眾標準答案,而是希望能夠引發(fā)大家的思考,自己去探索問題。除了拍紀錄片之外,我還特別樂于參與做一些教育工作,包括大學的、小學的,因為我在德國最享受的就是教育,我希望把我的所學傳遞給最需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