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貴 1991年生于甘肅,中央民族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碩士研究生在讀。寫詩兼事評論,曾獲櫻花詩歌獎、未名詩歌獎等。著有詩集《云中庭院》。
往日球場
一次走進球場的偶然,中學時代的驕傲
雜草叢生。銹跡斑斑的中心高懸,他得
面對急躁的路人和他們載滿遺忘的車輛。
系緊鞋帶,半完成的精確曾令整個小鎮錯愕
而歡呼。他像喬丹或者布萊恩特一樣
凌空的時刻,從容地吸完一支香煙
在夢幻的擺脫后,觀望并同情身后
那些甘心的平庸:囿于失控的肉身和神
偏愛的目光,只在屬于命運的機會出手。
十年之后的墜落,他作為一個遲鈍的
前鋒,接受錯位的真相,常年游蕩
在體系的邊緣,看見虛空的對手。
看見情人
永遠坐在球場一旁的秋日長椅上
像銀杏樹一般劇烈不止地燃燒
古爾邦
在那樣一個完全的秋日,輝煌的
戲劇,漫天楓葉一樣的神跡
你的神情忠誠于對紙張的辯護
即使細節不能像醫學那樣嚴謹
概念的日常常帶著云中之光
沒有一次遠游不迷醉于易卜拉欣
顫舌音涌動的泉眼里
沒有一天不是在去禮拜五的路上。
即使如此,一位先知和他的訓諭
你也會不滿于古典風格的統一
不滿于漫漶的夜色的象征
當你合上書的時候,黑頭羝羊
正在獵物之中、在情節之外反抗。
你就這樣,在世界的低燒中祈禱
無法擺脫對重力的念想
你的荒唐肉身,你的鋼筋般的肋骨
再也不能創造出一個妻子。
即使還有一片楓葉在褪色的九月
認領詩歌的要義,你將饑渴、尋找
如此狂奔于兩地之間,在已知的
未來痛苦中悼念并贊美著
天 使
六月,內在于城市,呈現平淡之難。
人間的晚風像一位金色老人
樂享其緩。這個夜晚,只言片語
再三重復,我們感到疲倦
懼怕那被曲解的沉默。
身體與涼意,各執一詞,正好可以
借著你帶來的壞消息度過危機。
一個笑話就可以使你重拾信心
我假裝無知,繼續講出幾個小隱私,
你慢慢忘記
平庸的眾神也變得狂熱不已。
就這樣,幽幽的長椅,幾只
濃郁的蝴蝶穿行于學院的草木深處。
你閉起眼睛,起伏的呼吸
若有若無頭發的香氣,
耀眼的蝴蝶,轉向彼此
開始品嘗夜晚深奧的美麗——
在我為你的存在感到的驚奇里
在月亮和她的表達之物中。
友誼:幾乎是黑暗的靈光一閃
海 事
像是一瞬間游進古老的夜色,輕盈的
火燭在海面上跳躍。幽暗中你略顯
疲憊的臉有水母般的深意,透過發光的
剪影,你冰涼的手指正摩挲風聲的存在。
這樣久久地,你,唇邊的秘密埋伏以待
像要為一次遠航辯護,但說不出的語言
像斜桅上的旗幟永遠伴隨我們。任你
靜物,任你撲閃的睫毛引發一場晶瑩的暴動
贊美你健康的肩胛,不為榮耀。只為采摘
時間的葡萄,海鷗奮戰于饑餓的兩線
在凌空的時刻聽見泡沫微微的喘息,耳語般
召喚,你知道,俯沖的勇氣來自不斷抨擊自
身。
當午夜的熱浪從你的腹部漸漸涌起
這黑暗中的溫暖,浸透進我身體的海域。
我觸摸到你海豚般光滑的脊背,好像我們
已相識多年,有幸生活在平凡的漁人中間
在一盞弧光燈下面,學著采集鹽粒,凝望
海以及海邊的松樹。偶爾一只蝴蝶出現在
前甲板不安地亂撞,為了掙脫她那顆被困的
心
像停頓、像紫色的蕾絲浪花消失在陽光里。
直到你的身體靠得更近,靠得更近,肋骨
輕碰如低聲淺笑,像一艘帆船駛向港口,在
所有的抵達中,我聽見你潮汐般涌來的痛苦。
此刻海在別處而你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