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江蘇省屬某文化單位紀委書記丁捷所著、中央黨校出版社出版的《追問》一書,通過收錄一批落馬官員的口述實錄,展現出他們由奮發有為到自甘墮落的人生軌跡,刻畫出他們在貪腐面前復雜又矛盾的內心世界。在《追問》開篇第一章,作者寫了一位因犯重婚罪,道德腐化,生活作風敗壞而落馬的副市長。
追憶往事,這位趙副市長借酒澆愁,他老淚縱橫,一個勁兒地說:“我犯的不是罪惡,是罪孽。”
陰霾退去,愛情事業雙豐收
我十八歲那年沒考上大學,就出去當兵了,初戀女友和我通了兩年的信后,某一天突然就不回我信了。
1989年我二十四歲,跟一位東北姑娘小李結婚了。小李雖然相貌平平,但脾氣很好,很溫厚,讓我找到了港灣的感覺。1991年的抗洪救災,我立了大功。第二年,二十七歲的我因功被提拔,成為我所在部隊最年輕的正營級軍官。
2000年我三十五歲時轉業已經是正團級,轉到地方上,當了市經貿委副主任。后來體制改革,經貿委撤并發改委,我被調到市開發區管委會當主任。兩年后又兼任了黨工委書記,黨政一把抓。
2009年我四十四歲就當上副市長,依然主抓這一塊工作。上任副市長多年一直到出事前,我都是兼著開發區黨工委書記職務的。后面幾年,有的人恨我霸道,背地里罵我是開發區的“獨裁者”,他們給我取了一個外號叫“獨裁趙”。
英雄不愛財,但可能愛美人
大概是我當開發區主任的第二年春節后,我有一個老戰友介紹一個姓龐的企業家來拜訪我,說要過來投資一個高科技研發中心基地的項目。
龐老板想了很多辦法,來變相地表達對我的報答。他隔三岔五請我吃個飯,打個高爾夫,我都去了。給我送幾條香煙,幾瓶紅酒,我也都拿了。
他終于有一天窺到我的內心,是一次陪我在成都參觀他朋友的一家化妝品企業。參觀完廠區后,企業的老板在他自己的會所里請我吃飯。吃飯時,老板安排了五六個姑娘,說是他們化妝品品牌的平面模特兒,過來演示化妝品的效果。這些姑娘一個比一個靚麗,特別是臉蛋,確實漂亮。
這是一個讓我徹底失眠的夜晚。我的心里失去了多年來僅以權力支撐起來的平衡。這些姑娘多么年輕美麗,風韻十足,而這些土包子企業家,靠我們的幫助發財,然后用這些錢享受著“葡萄美酒夜光杯”,身邊全是精挑細選的女孩子,而且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一旦干順手,就剎不住閘
我第一次出軌就是姓龐的安排的。那一年我到成都的一個經濟管理培訓中心去學習了兩個月。在成都期間,龐老板幾乎每天都到培訓中心接我出來吃飯。他在成都有一個專門用于接待的私人會所,會所的經理是一個三十二歲的女人,姓沈,成熟妖媚,激發了我身體里的雄性。
也不知道為什么,這個時候心理失衡病理應治好了,可是我卻產生了一種更加空蕩蕩的感覺。直到那年春節前,我遇到了她,我叫她小喬。
準確地說,好像小喬的出現,把我心里的那個空蕩蕩的缺口給填上了。我認為此前二十多年,我沒有談過真正意義上的戀愛,更談不上人生該有的轟轟烈烈愛一場。小喬有一米七幾的個子,白皙,修長,純真無邪。
我與小喬的關系,并不是密不透風,沒有半點跑漏。但是那些年太瘋狂了。
我結識了龐老板之后,最大的變化就是不斷把良藥變成春藥,一發而不可收。我染上姓沈的少婦,后來就有了小喬;有了小喬,我并沒有止步于小喬。就在我當上副市長的第二年,我通過龐老板的引薦,認識了一家廣告公司的業務員小凡。
我很快迷上了小凡。為了穩住她,我讓她辭職出來,自己當老板,注冊了一家廣告公司,主要接開發區內的企業形象設計的活兒。一般我不親自打電話幫她,而是讓龐老板出面,跟商家說。這邊的企業都知道龐是我的馬仔,能給的項目就給了,一年三五個小項目,足夠小凡維持公司和優裕生活了。
2012年春天,小凡懷孕了。2009年小喬給我生了一個私生子,我既不安又欣喜。畢竟是“婚外有婚”的第一個“結果”,總覺得不是名正言順。但自己的孩子上大學了,又是個女兒,由于我顧家少,她跟我也不太親近,所以中年得“子”,我內心還是得意的。然而在“兒子”成長的過程中,我們漸漸發現了異樣。他跟其他孩子不一樣,兩歲的時候還不會說一句完整的話,一走路就摔倒,反應特別遲鈍,不能準確表達任何一件事。自從發現這個孩子有問題之后,我開始有點心煩意亂,上班也沒有那么專心了,總是在研究怎么治好“兒子”的病。
小凡懷孕的時候,我跟小喬的兒子兩歲了,孩子的不正常已經表現得很明顯。所以,當小凡把她懷孕的消息告訴我時,我脫口而出,好好,如果你愿意,就要了吧。我老了,喜歡孩子。
2013年初,我的第三個孩子出生,小凡為我生了一個健康的孩子。她是一個女兒。
十八大后不收斂,痛思己過
我被“雙規”的那一刻,絕對是如釋重負,當天夜里我睡了九個多小時才醒。此前我多次有過自首的沖動,我已經把自己拖進了一種無法消受的生活殘局。
我在三個女人、三個孩子、三個像模像樣的家之間疲于奔命,在道德、輿論、黨紀國法的夾層里東躲西藏,我自欺而欺人,自戀而自虐。黨的十八大之后,也就是我在任的最后一年,我惶惶不安,經常夜不能寐,頭發掉了一大把。我希望盡快結束這種噩夢。
我的結發妻子小李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嫁給我,給了我一蹶而后振的力量,給了我因為失去初戀寒心后的溫暖,修復了我的心,帶我進入了一個男人正常的生活軌道。前面跟著我吃苦,后面我熬出來,位居要職的時候,她卻沒有享受到任何好處。我現在跟她和大女兒幾乎聯系不上,我希望早早獲得她們的原諒。
我特別愧對小喬。她認識我的時候,不諳世事,身心單純。由于我的信誓旦旦,有過短暫的滿足和快樂。但是,她一生的悲劇從兒子出生,拉開了序幕。我無法想象,她是怎么在我落馬時從虛幻中跌落到殘酷現實里去的。
小凡跟我的時間并不長,她的確是那種抱著大樹好乘涼的女孩。我出事后,她就徹底消失了,帶著孩子走了,沒有跟任何人招呼一聲。她帶走的畢竟是我的骨肉,我的女兒啊,我還是挺想她們。
我服刑期間,官場上、情場上那么多的朋友,那么多的“親人”,亞“親人”,偽親人,來看我的寥寥無幾。本來與我感情淡漠的大女兒,卻每年寒暑假都來看望我。在情感上,我欠她的債最多。
權力和能力加身,若是運用不好,就是兩個妖孽,我的命運就是被這兩個妖孽放縱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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