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魯迅先生曾提出“漢字有三美”,分別為意美以感心,音美以感耳,形美以感目。在美學視角下,漢字以其獨特的視覺形體結構,和諧的音調以及妙不可言的意境而展現出不可替代的美學價值。本文試從漢字的形、音、意入手,勾勒出形神兼備的漢字神韻,探討漢字的審美功能。
關鍵詞:形;音;意;審美
1 形美以感目
李澤厚(2008)在其著作《美學四講》中提出,審美活動應該具有形式直觀,非功利性和情感愉悅性三個特點。漢字的可視性特征可以讓欣賞者從它們的形態上直觀到它們的美。這種直覺,這種不假思索,就是朱光潛先生在“美感”問題上提出的形象直覺論,而漢字作為象形文字,從其產生的那一刻起,便具備了“形象直覺”的美感特征。
(一)漢字的外在美
1、結構美
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提出:“一個美的事物,一個活東西或由某些部分組成之物,不但它的各部分應有一定的安排,而且它的體積也應有一定的大小,因為美要依靠體積與安排”,格式塔心理學也有所謂的“整體和諧”的理論。要之,即是美在于大小、尺度和秩序的適中和合度,漢字的美學特征正與之相符。
首先,方塊結構是漢字整體和諧的主要表現形式之一。獨體字字字獨立,合體字的各個部分通過左右結構,上下結構,半包圍,全包圍等結構結為一體,充分彰顯了和諧統一之美。當然,漢字選擇方形特征也有深厚的歷史和思想文化做支撐,古人秉承天圓地方之說,甚至將“方”的概念升華為做人的原則,以故宮,四合院為代表的中國歷史建筑,無一不遵循著方圓結構,足見中華民族對這一結構形式的推崇。
其次,對稱性成為漢字的一大特色。如“木,林,甲,昌”等字,存在著明顯的對稱軸,還有像“人,文,交,會”等字,對稱軸隱藏在對角線的交叉點中。當然,還有一類字比較特別,如“九,力”等,看起來并不對稱,但字形內部其實隱藏著一個重心,形成了均衡的間架構型,在廣義上也有對稱之美。
最后來說說空間分割。在對稱的基礎上,漢字的空間分割體現了更高層次的審美覺悟。以數量最多的形聲字為例,形符與聲符之間是存在一種相互制約的關系的,當形符呈細而長的形態時,聲符就在橫軸上相配,如“橋”,當形符呈橫向延伸狀態時,聲符就在豎軸上與之相配,如“符”。此外,部件數量也與空間分割方式有著不可割裂的聯系,例如,三個相同字符組成新漢字時往往不平鋪為上中下或左中右結構,而是選擇品字形,既可避免過度擁擠,又給人以踏實穩固之感,保持了字形結構的動態平衡。
2、線條美
線條的美感在書法藝術中表現得較為突出,例如,小篆只有橫豎線和曲線而無點、折,行筆沒有提按和波折,線條柔細圓潤,韌勁如筋;隸書運筆提按變化明顯,筆畫形態更加富有美感,字形向規整、穩定邁出了重要的一步;楷書則將漢字的實用性和藝術性完美結合,筆畫疏密勻稱,進一步增大了藝術表現力。
此外,漢字筆畫的組合是在水平和豎直兩個維度進行的,追求整齊。可貴的是,漢字同時也在創造著“不齊”,以避免走向僵化和單調,例如“人”、“火”便使用曲線,并同時保持對稱結構,使整齊與參差不齊達到了辯證統一。
(二)漢字的內在美
1、表情
書法精品常常讓欣賞者物我神游而忘乎所以,與藝術品形成充分共鳴,從驚異到體驗再到澄明,從悅耳悅目到悅心悅意再到悅志悅神,進而達到無我,忘我,喪我的狀態,進入一種“迷狂”。
關于書法的情感表現,歷代書論均有談及。揚雄曾說:“故言,心聲;書,心畫也”,劉熙載也有言“寫字者,寫志也”,“筆性墨情,皆以其人之性情為本”。在一切藝術創作中,情感始終是審美心理結構的中心。中國書法史上著名的“顛張醉素”無疑是最合適的例子,張旭是性情中人,《古詩四帖》中線條的粗細、濃淡、輕重、枯潤,行筆的起承轉合、提按頓挫,處處流露出他的顛狂之態,讓人感受到他強烈的抒情境界。懷素在表現情感方面要收斂平靜得多,他追求的是空靈的境界和平和靜穆的書風,就拿他最狂放的《自敘帖》來看,雖掩飾不住激越奔放的情懷,也不乏情感的張揚外露,但他在上下銜接的游絲牽線中,屏得住氣,運筆多顯剛勁平穩、舒緩飄逸、從容不迫,情感十分安靜平和。
2、達意
漢字的造字方法,有著名的“六書”之說,其中,指事、象形、形聲、會意作為造字法得到了普遍的承認,也印證了意-象-言的關系中“立象而盡意”的命題。下面選取“令”、“吏”、“王”、“丞”、“相”五個與古代官制相關的古文字來加以說明。
“令”字為合體表意字,表示一個人正對另一個地位低于他的跪著的人發號施令,本意為命令;“吏”與“史”“事”古字相同,像一只手拿著一支倒著的筆,表示用筆記錄事情的人;“王”字像一把豎立的斧頭,代表王權;“丞”字像一個人掉入坑里,有兩只手正在把他往外拉,表示拯救,為“拯”的本字,后假借為官名;“相”字的左邊是一棵樹,右邊是一只眼睛,就像是一只眼睛在觀察著樹,樹不直則扶正它,因此有輔助之意。漢字匯聚成了我們對于歷史的認知和追憶,而這恰恰是其“達意”之美。
2 音美以感耳
漢字字形包含著語音和語義兩個方面的感知因素,而其中的表音功能,便使漢字具有了音美以感耳的美學美育功能。
(一)擬聲詞與疊音
《詩經》中使用擬聲詞的地方有一百二十多處,其中尤以十五國風中的數量最多。如鳥聲,有“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周南·關雎》),有“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小雅·伐木》);再如風聲,有“習習谷風,以陰以雨”(《邶風·谷風》),有“南山烈烈,飄風弗弗”(《小雅·蓼莪》);又如鐘鼓之音,有“鼓鐘將將,淮水湯湯”(《小雅·鐘鼓》),有“擊鼓其鏜,踴躍用兵”(《邶風·擊鼓》)。擬聲詞在諧美音調的同時,讓人在情感的體驗中產生美的遐思,悅人耳目,暢人心意,怡人情志,產生了文字、音響與情意水乳交融的審美效應。
(二)同音相諧
同音字和近音字在文學創作中有著極大的美學價值,以“諧音雙關”手法為例,南朝民歌《作蠶絲》“春蠶不應老,晝夜常懷絲。何惜微軀盡,纏綿自有時”巧妙運用雙關隱語,表達了勞動婦女對愛情的渴求和執著。王維《送元二使安西》中的“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柳”者,“留”也,既是寫景,又暗含留戀之情。《西洲曲》“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蓮子”諧“憐子”,“蓮心”諧“憐心”,字里行間都是濃濃的情意。
3 意美以感心
如果說詩是一種以表現“瞬間情結”見長的藝術,那么漢字無疑是最適合的媒介。漢字本身就是高度概括化和語境化的,它的組合創造的不僅僅是句子,更是意象。馬致遠的“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幾百年來為人們所稱頌,這九個意象的張力帶給我們心領神會與妙不可言,當作為審美主體的我們抵達“澄明”之境的時候,便已“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了,漢字的意美在這一刻得以感心、養心。
其實文字本身也是一種藝術品,當文字不僅僅是語言符號,而且成為審美對象的時候,它就與我們的審美經驗緊密相連。我們調動所有感官和經驗對其意象世界層和意境超驗層進行著剖析與再創造,去感知,去想象,去移情,去理解,方能通過情感的體驗,感性的直觀和自由的觀照解釋其存在的真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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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呼延思雯(1993-),女,漢族,吉林省吉林市人,北京師范大學,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是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