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烏韋·布斯 菲奧娜·俄勒斯等 南之瑉/譯
當手機成為我們共同的敵人
◎[德]烏韋·布斯 菲奧娜·俄勒斯等 南之瑉/譯

現在,幾乎所有家庭都有這樣的爭論。一方是父母,另一方是孩子,他們中間橫亙著憤怒之源——手機。原本是使日常生活變得便捷的工具,如今卻成為持續不斷的誘惑、高效的時間毀滅機器、大受歡迎的消遣方式,有時也是將主人變成奴仆的成癮性藥物。
42歲的阿勒克斯珊德拉·柏羅赫9歲的女兒和11歲的兒子各有一部手機和一部平板電腦,兒子還有一部筆記本電腦。以下是她的自述:
“自從幾周前我的女兒有了手機之后,家里就開始吵得雞犬不寧。她才9歲,還在上小學,但她堅持將自己的手機聯網。她的說法是,如果不聯網,她就沒法和住在城里的朋友聊天。
“我和孩子們達成了協議——他們可以得到一部手機,而我可以閱讀他們所有的聊天信息。我兒子的班上成立了一個聊天群,有29個學生在里面,全班只有一個男孩沒有加入,因為他沒有手機。沒有手機的孩子會在很大程度上被孤立起來,足球隊成員、伙伴們都會在聊天群里約見或組織活動。
“但是作為父母,我們必須掌握聊天內容。最近,我兒子的一個朋友給他發送了一張圖片,是個光著上身的女人。我偶然看到了,趕在兒子看到之前將其刪除了。我不知道,我還能控制他的信息多久。
“對現在的孩子而言,視頻網站和電視起著相同的作用。我的兒子會連續看幾個小時視頻,《我的世界》是他目前最喜歡的網絡游戲。我覺得這沒什么不好,但不定何時,他也會想玩包含暴力和死亡因素的游戲。
“有時候他的朋友會過來找他,兩人一起坐在客廳角落的沙發上,分別看著自己的手機。
“我知道自己并不總是個好榜樣。這些電子設備如同海洛因,能讓人很快上癮。我們規定:吃飯時和上床后都不能玩手機和平板電腦。但有時候我自己也會破例,在吃早飯時查看平板電腦上的信息。我的丈夫就會說:‘把它丟開?!視λf:‘你不也會在餐桌邊讀報紙嗎?’”
在很多家庭,每天都上演著這樣的較量:艱難,毫無目標,也無法想象該達成怎樣的一致。人們已經無法想象沒有手機和平板電腦的世界,和這些電子設備共存的生活才是理所當然的。解決問題的第一步可能是看看那些理智的數據和不依托于感覺世界的研究發現。
阿勒克斯珊德·馬克維茨領導的關于手機的調查可能是史上最全面的。馬克維茨和同事一起開發了一款應用軟件,在獲得手機用戶許可后,記錄他們的行為。目前有6萬人參與其中。對他們的分析顯示:一個手機用戶平均每天會打開他們的手機屏幕88次,35次是看時間,或是檢查有無新信息,53次是為了寫封郵件、使用軟件或瀏覽網頁。奇怪的是,用戶每天在手機上花費2.5小時的時間,但只有7分鐘的通話時間,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社交網站和游戲上。
這個數字明顯高于手機用戶自己估計的數值。在手機的使用上,學者并不會比貧困的失業救濟金領取者更加克制,青少年也不會比成年人沉迷得更多——分別為每天3小時和2.5小時。
在現代的社會中,人們不知休息為何物,所做之事不斷被電子產品帶來的干擾打斷,以至于很難集中注意力去工作和實現真正的放松。它不僅影響了成年人,也波及兒童和青少年。曼海姆大學的一項研究發現:約有一半學生覺得在做家庭作業時被手機干擾;8%的青少年依賴手機的程度,可以說已經是上癮了。
2006年,英國心理學家理查德·威絲曼得出了一個推論:一個社會的技術化、數字化和個性化程度越高,日常生活節奏就越快。但是不僅日常生活節奏加快了,人們的耐心也變差了。1999年,當一個網頁的加載時間長于8秒時,會失去1/3的訪客;而到了2006年,僅僅4秒之后,訪客的耐心就已經耗盡;如今甚至只需短短2秒。
這就是我們時代最大的矛盾:先進的數字化本應帶給我們更多的休息時間和更高的效率,結果卻使我們變得更匆忙,更容易筋疲力盡。
42歲的法國人卡羅爾·克羅姆有三個兒子,他們分別是7歲、12歲和14歲,他還有一個10歲的女兒。只有長子有自己的手機,家里唯一的電視機擺在父母的臥室。以下是卡羅爾的自述:
“我的哥哥在新加坡一家電腦游戲公司工作,很熟悉IT業。最近他告訴我,在硅谷經理的孩子們上的小學,對手機和電腦的使用有極其嚴格的規定。他們的父母在蘋果、谷歌、臉書、微軟、雅虎等公司越成功,就越警惕電子產品對孩子的愚化作用。我覺得這個事實很值得回味。
“在手機問題上,我成了嚴格的掌權者。我覺得:第一,父母必須盡早干預;第二,父母必須制定嚴格的規則,不要破例留情,這會是致命的;第三,父母必須成為孩子的好榜樣。
“我們請了一個家庭顧問,以舉手表決的方式確定了克羅姆家的規則。孩子們很清楚家里的規則,不會對此發牢騷。”
社會學家、心理學家雪莉·特克勒對克羅姆一家的做法表示贊同,多年來她一直在警告我們,手機和數字化將對社會生活產生負面的影響。
特克勒發現,在表面波瀾不驚的生活下,潛藏著一股巨大的暗流,它將人們之間的距離拉遠了,哪怕表面上恰恰相反。對于青少年一邊編寫短信息,一邊和談話對象保持眼神交流的新技能,特克勒持批判態度,因為這是在假裝專注和關心。她擔心年青的一代會喪失同情心,因為孩子們見面更少,發短信更頻繁,他們不知道如何理解他人,并對他人的舉止和表情做出恰當的反應。特克勒表示,面對面的對話是人類最富有人性的溝通途徑。在談話中,我們展現自己,認識其他人,學會如何被理解,學習接受和拒絕。而總是盯著大大小小的屏幕,對獲得這樣的經驗毫無益處。
在線聊天提供了一種不成熟的一維聯系方式。特克勒表示:短信息服務如此流行,也是因為它為溝通構建了一種新的可能,讓人與人之間可以不用真正親近地交流——不管是空間上的還是情感上的。人們之間的距離總是足夠遠,可以避免受傷;也足夠近,可以有保持聯系的感覺。
電子產品的誘惑可能很快就會占據優勢,但這并不意味著青少年感覺不到自己失去了控制權,或是被推送信息和不耐煩的朋友們所煩擾。一個16歲的漢堡姑娘這樣描述這種感覺:“真正讓我煩心的,是必須馬上回復信息的壓力。其他人可以看到你在線,如果你沒有立即回復,幾分鐘后就會有人問你:‘你生我的氣了嗎?怎么不回復我?’”
研究智能手機用戶在應用軟件上行為方式的德國信息專家亞歷山大·馬克維茨稱之為“數字時代的集體崩潰”。馬克維茨相信,持續被外界信息打斷思路會損害我們的大腦,影響我們的思考能力和專注力。很多手機應用軟件利用神經活動的規律,促進幸福激素多巴胺的釋放,讓我們一再拿起手機。馬克維茨說,大多數人已經適應了這種有損健康的生活方式,嚴重依賴手機,甚至出現了行為障礙。
而來自烏爾姆的腦研究學者、成功的作家曼弗雷德·施皮策爾對此發表了最尖銳的觀點。他認為電腦和手機讓人愚蠢,現代人正走在“數字化癡呆癥”的道路上。
專家們一致認同的是:我們不能屈服。在手機的問題上不予管教并不是解決之道,然而德國有15%的父母卻是采取放任自流的態度。
父親賽爾坎,34歲,手機銷售員;母親德爾雅,32歲,全職主婦;大女兒德林,9歲,上三年級;小女兒塞林,2歲,上幼兒園。
客廳里的筆記本電腦正在放一家土耳其私人頻道的直播,電視播放著一部肥皂劇,2歲的塞林手上拿著一個粉紅色的平板電腦。Peper是塞林能夠準確發出的少數幾個詞語之一,那是一部土耳其動畫片的名稱。塞林隨意在視頻上點擊著,點中了“5集連放”。她還不識字,但成功地點中了“播放”。
賽爾坎坐在廚房里,他面前的平板電腦顯示出一家網店的頁面。
9歲的德林打開了YouTube,準備看她目前最喜歡的視頻?!拔視南挛?點放學,一直看到上床睡覺。”她說。
母親德爾雅說:“德林在YouTube上也能學到很多。德林3歲時就會說英語句子了,上一年級時,她的英語成績是班上最好的。”
德林說:“假期時,我的英語越來越好。我會在YouTube上看更多視頻,反復練習我聽到的所有句子。這有點讓老師討厭,因為跟YouTube上的那些人相比,他們的英語說得沒那么好。”
賽爾坎說:“對我們而言,沒有什么可笑的手機使用規則,比如無手機時間、禁網懲罰、吃飯時不準玩手機之類的。我們家所有人都在玩手機或平板電腦,這也沒什么不好?!?/p>
對于如何對待電子產品,86歲的瓦爾特·米歇爾給出了一個答案。米歇爾童年時隨父母從奧地利逃往美國。他是著名心理學家,尤其因“棉花糖實驗”而聞名世界。這項40多年前開展的實驗,后來被重復做了多次,有很多版本。實驗大體過程是:一個學齡前兒童坐在棉花糖等甜品前,一個成人告訴他,你可以馬上吃掉棉花糖,也可以等我再次來到房間時再吃,這樣我會再給你一個。結果是,約1/3的孩子馬上吃掉了棉花糖,1/3先是克制自己,但最終沒忍住,還有1/3則做到了耐心等待。
在接下來一些年,米歇爾一直在觀察這些孩子中的一部分。他確信,那些能夠克制自己的人,總體而言在學校成績更好,身材更加苗條,過著更好的生活。
控制沖動是人生成功的基本條件,能讓胖者變瘦,在多年后仍然維持婚姻的完整,學業、事業都更加成功。沖動控制是完整人格的重要組成部分,必須如走路、說話一樣習得。而教會孩子自我控制、遵守紀律、堅持等品質,是父母的首要任務。
那么,我們應該怎么做?我們應該減少使用電子設備的頻率,增加與其他人相處和交流的時間。知道如何掌控自我的人,才能贏回遺失的自由和獨立。具體來說很簡單,先把你的電子產品放到一邊吧。
(摘自《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