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村涉水

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美夢。一看時間才上午六時多，凌晨三時多方到達黃山腳下的湯口鎮(zhèn)，枕著黃山入眠不到三小時。但在“游遍全國世界文化遺產(chǎn)”動力的驅(qū)使下，我們還是踏上了游黟縣的古村落西遞、宏村的旅途。

安徽黟縣，來前查了《辭海》：黟作黑貌解。一個縣擁有黃山和古民居西遞、宏村二處世界文化遺產(chǎn)。“黟”字再難讀難寫，也要讀準寫正。

黟縣境內(nèi)分布著數(shù)百個聚族而居的古村落，較為完整的保存了明清時期的古民居達3100多幢。一個縣能有如此眾多的古民居，這在中國，乃至世界都是罕見的。

宏村是這些古民居的姣姣者。進入宏村，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有小西湖之稱的南湖。引為自豪的是：宏村南湖的美景，竟然是我們的同鄉(xiāng)、香港著名攝影家陳復禮先生發(fā)現(xiàn)的。80年代初，陳復禮先生來到這里，美的追求，景的定格，宏村在香港旅游畫報出現(xiàn)了，一時間傾倒了多少港澳同胞，迷住了多少國內(nèi)外的藝術(shù)家、旅行家。人們紛至沓來，宏村名聲鵲起。

拱橋是進入宏村的湖中之路。南湖四周都是寫生的人。這其實就是一幅畫。真的是人在畫中，畫中有人。

宏村，人稱“牛形村”。幾乎所有的介紹都千人一面地描寫：突兀而起的雷崗山是牛頭，蒼郁青翠的古樹是牛角，鱗次櫛比的民居是牛身，水波不興的南湖是反芻胃，流經(jīng)大街小巷的水渠是牛腸，村中間的月沼是牛胃……

遺憾的是我從高往低看村落，一點都不像；仔細端詳立體圖，也不像；反復研究平面，仍然不像；展開豐富的想象力，還是不像。依我看，有牛構(gòu)造而已，毫無牛形可言。

宏村令人嘆服的是水系：倘大一個古村落，自西溪引水繞村而流，清泉從家家戶戶墻邊門前流過，村民“浣汲未妨溪路遠，家家戶巷有清渠”。清泉繞戶而流，匯入人稱“牛胃”的月沼，經(jīng)過濾清復又繞屋穿戶，流向村外被稱作反芻胃的南湖。600多年前就有如此實用水系，我穿行在縱橫的小巷中，為宏村人的創(chuàng)舉稱快叫絕。人們譽它為中國最早的“自來水”，名副其實。而這一人間水系奇跡的設(shè)計者，居然是女流之輩的胡重娘，這就更叫人嘆服了。

胡重娘從西遞嫁給宏村汪辛為妻，汪辛時任山西糧運主簿，長期在外為官，家中一切由胡重娘主管。胡重娘的父親是著名的地理風水先生。月沼動工前，胡重娘拋頭露面，陪父親好友也是很有造詣的地理風水先生何可達勘察山形地貌。籌措月沼時，族人多主張挖成圓形塘，喻月圓。花好月圓，良好愿望。但出錢出地的胡重娘不同意，認為花開則落，月圓就虧，挖成半月形，喻月將圓意境。面對半月形的清塘，我理解了胡重娘的固執(zhí)。這里的徽商，男人多在外或為官、或經(jīng)商，女人在家操勞，談什么花好月圓？半月盼圓，是寄托也是期望；半月盼圓，是憧憬更是追求……胡重娘把宏村女人們的微妙心理，委婉地在月沼上表達。如今，宏村、西遞雙雙進入《世界文化遺產(chǎn)名錄》，作為西遞人宏村媳婦的胡重娘，與兩村的殊榮可否有必然的聯(lián)系？

月沼水自西向東流，挨家過戶，既可飲用，又可防火，更能滋潤，是全村的源頭活水。

宏村人工水系是全村一個意志的體現(xiàn)。他們規(guī)定上午八時前汲水，其它時間方可洗涮。一條村規(guī)遵循了600多年，無人敢逾越，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跡。試想，倘有人不守規(guī)矩，偷偷把污物倒進水溝，還能飲用嗎？想到這里，我細致觀察起來，別的村落人糞狗屎堆隨處可見，這里雖成了世界文化遺產(chǎn)，原住戶誰也沒搬遷，但石板路都很潔凈，巷陌草野間游人摩肩接踵，來到這里都被同化了，都自覺用實際行動來保護宏村人賴以生存的水系。躬身捧起清泉，一嘗，甘甜勝過礦泉水。

我們幾乎穿過宏村的所有街巷，涉足過重要的古民居，踏遍全部主要景點，凡寫生人多的地方都特別留意欣賞：觀看美輪美奐，堪稱徽派“三雕”（磚、木、石）的承志堂；仰視別具一格，譽為高超建筑藝術(shù)的“馬頭墻”；印象最深的，還是汩汩流淌的完美水系。我記住了汪姓的宏村人、水旁的汪。